九、再相逢
“蓝……欣儿?”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然而她没有半点反应。
“蓝欣儿?”
仍旧没有回应。
他干脆走时前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从沉思中惊醒,惶惑地看着眼前的他。
不可置信地伸出手,似乎要抓住这个梦境。
然而他回握住她的手,似乎比她更加急切。
她忽然挣脱他的手,仓皇地跑到梨树背后,目光惶恐地看着他:“你……是你?”
他不犹失笑。
她欢笑一声,又羞红了脸,掉过了身子。
“为我弹一曲吧!”他站在她身后,有些紧张,“虽然我不一定有很多银子给你,但是……”
“不要。”她回答的声音竟然那么肯定。
果然如此啊,他叹息了一声,果然她根本……
他恨死这种自己抑制不住的激动,这种行为一定让她不自在吧!
“我不要你的银子。”她调皮地笑,故意将“你”字说得很重。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乐坊中。
这么唱他喜欢口马?这符合他的意思吗?声音是不是嘶哑了?胭脂有没有涂匀?
她一直胡思乱想。而他只管盯着她。
铮!
琴弦断了。
她的紧张聚集到了顶点,这么多日子,她一直盼着能见到他,能亲手为他弹上一曲,然而这个日子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将一切搞砸了。
“你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她忽然失色的面容。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小,很轻,我唱得很难听吧……对不起……”
他看见她瘦弱的肩膀开始颤抖,而他竟然还是没有勇气去抓住她的肩膀。虽然在心里已经下了千万遍决心,却还是鼓不起勇气。
“一直在想的,在想见到你时要好好弹,可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然而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终于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入怀里。
她真的很瘦。
他就这样想着,紧紧地搂住她,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日坠月升。
月坠星沉。
十、地久天长
他频繁地来到乐坊,看她弹琴唱歌,而她则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偷偷看着他。
反正她很快乐,他也一样。
他开始计划将她迎娶进门,做自己的正室,她也很快乐地答应了下来,传说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似乎就在眼前。
直到有一天,乐坊的嬷嬷忽然对她说,你和白大人,简直像极了你母亲和父亲。
她如遭雷击,瞬时间失去魂魄。
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忽然消失在自己眼前,而他连她究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他明明只是因公离开了几天,为什么早已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她会消失不见?
乐坊,梨树,井边,他几乎将整个蛤蟆陵翻了过来,却仍然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在长安城整整找了她一年,最后离开。
传说中的地老天荒,终于成为黑暗中的焰火,只不过是闪耀过。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幸福,他曾经以为他们可以像他小时候一样地幸福。
曾经而已。
她呆在江南水乡蓝家的大宅子里,名正言顺地成为蓝家唯一的继承者。
其实她是真的不想回到这里。
然而她还是回来了。在父母都离开了以后。
她常常像小时候一样,站在院子里仰望满院子的梨花,一站就是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毕竟还是不一样了。
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再也听不见父亲的“之乎者也”,经过母亲的房间时,也没有人再来为她整理衣襟,仆人们说,老爷和四夫人去世的时候,都念着她的名字。
蓝欣儿,蓝欣儿。
明明是她最最讨厌的名字,现在她却渴望有一个人来叫自己这个名字。
蓝家的大宅子,像死人墓一样安静。
心狠狠地痛。
听人家说,她从小就是被诅咒的女子。有她在,母亲才会得了不治之症:有她在,父亲才会怀才不遇,最终在蓝家的大宅子里抑郁而亡;有他在,父亲的几房妻妾都没能生个一儿半女,蓝家失去了后代。
然而他们居然还念着自己!
而年幼的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切。
直到那天嬷嬷告诉她一切。
其实她真的很希望能和父亲母亲在一起看花,父亲大声地读着书,母亲温柔地弹琴,而她则安安静静地听。
这才是年幼的她最执拗的梦想,而这梦想竟然毁在自己的手上。
真讽刺啊!
她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