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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先生,找到虞小姐了。”
是在接近凌晨的时候才终于找到她,舒展翔紧张得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她这几个小时都被几个初中生欺负,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不成样子,头发沾满了不同的东西,虞厚荔不敢坐到舒展翔的身边去,仿佛害怕他下一秒钟就会张开口把她给吃掉一样。
“从前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虞厚荔,竟然也会有害怕谁的一天吗?”他好笑地看着她,虞厚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惊恐和害怕。
“算了。”能见到她平安无事,他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
舒展翔吩咐佣人做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的菜,虞厚荔果然饿坏了,一看到美味的食物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他其实也很饿,可是竟不知不觉地只顾着看她大快朵颐,浑然忘了自己几乎粒米未进的事情。
吃过饭,他想带她去洗澡,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十分抗拒他,一直缩在门后不让他进来,舒展翔这次不愿意强硬,叫醒佣人,吩咐她好好帮她洗干净身体。
等他也洗完澡,虞厚荔早就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她的房间,因为害怕她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房间里四处安装了摄像头。从前,她也是这样对自己的,为了害怕他逃跑,她几乎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是的,他当时真的逃不出去,也曾以为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兜兜转转,他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同样的,她也一样。
舒展翔从虞厚荔的身后轻拥住了她,他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拥抱的力度慢慢加大,他既怕弄醒她,又害怕自己的拥抱不够厚实,不能给她星点的温暖。他贴着她的耳朵,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轻喃一声:“虞厚荔,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回应他的,只有她平稳得没有起伏的呼吸声。
他希望她回答没有,那么,他就可以彻底死心。
这些年,为了彻底摆脱虞厚荔留给自己的阴影,舒展翔从来都不会缺少床伴,可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知道,每当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时候,不论睁眼还是闭眼,他最想念的那个人,始终都是她,虞厚荔。
如果她没有疯掉,如果她能亲口跟他说一句对不起,舒展翔知道,他不论再怎么冰冷,始终还是会原谅她的。
像是一个魔咒,明明已经逃离出去了,却不知不觉就被植入到身体的血脉,再也无法从身体中分离出去一样。
舒展翔看不到,背对着他的虞厚荔,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滑过脸颊,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隔日,舒展翔再次带着虞厚荔出门。
“我不要跟你出去!”虞厚荔认定了眼前的男人是可怕的魔鬼,这个魔鬼会打她,会骂她,更会把她丢在大街上不理不睬就走掉。
“给你买新衣服去。”
“真的吗?”一听到可以买新衣服,虞厚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舒展翔心酸了一下,微微点头,突然,虞厚荔紧张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你真的不会把我丢下吗?”
“保证不会。”
舒展翔几乎都要忘记从前的虞厚荔是什么样的,她从来不穿同一件衣服或者裙子,那时候她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纵容她到无法无天,她也给舒展翔买过很多衣服,可是他统统都不穿,怄气的吧,那时候,只要能有办法激怒她,他都十分愿意尝试。两个同龄、身上一样都具备刺猬的尖锐的少男少女,始终不懂得爱是什么。
可是舒展翔并没有想过,他和虞厚荔会在百货商场里偶遇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西裤,一张脸也是清爽俊朗的,可唯独,少了一只左耳。
看到他的那个瞬间,虞厚荔的眼泪一直拼命地往下掉。
“罗一凡,罗一凡……”
让舒展翔心寒的是,她能够记住仇人的名字,却始终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罗一凡并没有看到他们,径自走远了,舒展翔回身一看,虞厚荔吓得不轻,整个人蹲在地上掩着脸流泪,突然,他闻到一股臊味……
虞厚荔吓得尿裤子了。
事后,舒展翔无比后悔,他后悔今天自作主张把她带去商场,虞厚荔的病情本来经过这三年的疗养有了较大的控制,但自从那日在商场见过罗一凡以后,她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还出现自残的行为。逼于无奈,舒展翔再次带她回到精神病院,院长建议让她回来住院。
“我不要,我不要回来!”虞厚荔胆战心惊地道,“我没病,我已经康复了!”
“舒先生……”院长面露难色地看着舒展翔。
“院长,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舒展翔把床搬到虞厚荔的房间去,就算房间安装了摄像头,他还是担心她发生点什么事他不能立刻赶过来,因为虞厚荔,画展的事情一拖再拖,经纪人那边已经气得不行了,舒展翔只是淡淡地说:“我现在有比画展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曾经以为,画画是他的命,原来,有比画画更重要的事情。
这些天来,舒展翔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这一觉,他睡得特别安稳,没有任何原因。
“舒展翔。”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有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她不再是骄横跋扈的大小姐,他也不是被亲兄长出卖的可悲少年,他们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快乐热情地长大,没有波澜的传奇人生,只有着自己平淡温馨的小幸福。 他挣扎着醒过来。
虞厚荔却已经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