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找得到一千个借口,但是我懒:“我只是不想上课。难道你真的相信弄清楚一阶二阶振动,会对我未来的幸福有什么帮助?好比你,你是教授,有地位有身家,但是你快乐吗?你真的快乐吗?”
他绝没想到我有这么放肆,一时愣住了,旋即夺门而出。我有些懊悔,毕竟他是老师,但是来不及了,我马上还要应付体育补考,跑我那总是过不了的800米。
补考当日,我疯狂地跑呀跑,渐渐觉得脚下的跑道摇晃起来。心脏一阵阵狂跳,忽然,像一柄大锤结结实实地砸下来。我一跤栽了下去。
一片混乱的记忆里,满满的是医生的惊叫:“天哪,你的心跳得这么快,我连数都来不及!”还有他的声音:“没事的,没事的。”也不知是谁通知了他。我蜷在长椅上,死命抓着他的衣袖,我想我要死了。一滴水落在我脸上,我抬头。竟是他,是他在流泪。他的心,跳得几乎和我一样快,我的心,却骤然间,停跳。
医生确定我没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同学们都散了,只有他陪着我回寝室。山的最顶端,是两条路分流的地方,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天黑透了,风很大,我的头发,长了,也直了,被风吹得一阵阵盖过我的脸,又一阵阵掀起来。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伸出手,轻轻地,一根一根替我拂去脸上的乱发。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我哭了。
我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天那么黑,时间走得像一阵疾风,我的青春和爱情,我的美丽与忧伤,都是黄叶,纷纷地落了。我能抓住的只有他,他不年轻了,他有家室,可是,他是守在我身边的男人。我把他的手团成拳,合握在我的双手里,他的血管在我掌心轻跳,良久,仿佛,握住了他唯一的心……
那时春天已不远了,而我与他的春天始终没有来过。寒假里,我没有回家,而他遣走了家人。第一次去他的家,我是那么兴奋,说,笑,喝淡淡的酒,如此放诞随意,仿佛这是我自己的家,却因为想喝水,在厨房的门口雷击一般定住了——
那间厨房铺满了圆饼干大小的地砖,擦得晶亮,在暮色里微微闪光,仿佛一颗颗晶莹的心。我缓缓地蹲下去,轻轻地抚过,好像是抚触一些我从不肯面对的真相。在他的背后,有这样一个女人,用汗水和全心的热爱,为他拭过每一方足迹所及的地方。而是我,在一步步踩踏她的心,用我的自私和冷酷。那些所有的平铺在地上的心哪,都在一声声,一声声地,呼痛。
我走出厨房,对他说:“我,走了。”
我走了。此去经年,苍天易老。在静夜里醒来,仿佛看见有火焰将我与他的往事烧成了灰烬,祭祀着我青春的自此终结,而我终于可以在痛里微笑,说:爱情也无非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