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的太阳很大,晒得大雄很黑,周妮说你回来别干翻译了,当演员吧,就演中年包青天。
大雄总是自嘲工作忙累成狗,打趣和周妮说:“我倒是觉得自己适合演狗头铡。”
有一段时间咖啡馆没什么客人,入不敷出,屏幕前周妮总是唉声叹气,大雄安慰她说:“做生意一开始都是这样,慢慢运转开了就好了,别着急,有赔就有赚。”
但是咖啡馆生意并没有好转起来。算着大雄回来的时间,还有半年多。半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是因为没有一对爱人天生就有异地恋的天分,思念每时每刻折磨着他们,回忆不声不响,把时间和疼痛都拉得很长。短的是因为周妮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把这家咖啡馆弄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她怕大雄回来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在国外打拼,换来的居然是一个烂摊子,她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爱人的付出和失望。所以这种惧怕却又盼望的纠结情绪,一直煎熬着她。
直到收到大雄的第四笔款,咖啡馆附近搬来了一家外企,生意奇迹般好了起来,店里经常一半是国人,一半是老外,经常有人打电话来订西点或是咖啡。周妮还研制了一种新口味的咖啡,名字就叫大雄,虽然没有什么人点,但是店里的人都觉得“大雄”的味道很不错。
麦姐辞职的那一晚,周妮喝了很多酒,两个女人坐在空荡荡的咖啡馆里酒气熏天地声讨着异性。麦姐告诉周妮,她爱过一个男人很多年,那人儒雅得像是书里的角色,声线性感,谈吐从容,但就在他们要结婚的前几天,男人逃了婚。麦姐不堪受辱,便一个人离开了家,开始了漂泊的生活,这一漂就是五六年,她之前没打算来这里。是她得知大雄为了能圆周妮的心愿所做的一切,自己第一次有些感动,就答应为周妮打工,暂定一年半为限。
而最让周妮记忆犹新的是麦姐和她说:“这一趟异国之旅没有人知道结果会如何。大雄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因为这次异地而分手,你也不知道这家咖啡馆能否让你们的感情变得更牢靠。但是大雄教会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不能在拥有爱情时惧怕失去爱情,更不能像我一样,在失去爱情以后憎恨爱情。”
晚上,周妮掏出手机点开大雄的微信按住语音键,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谢谢爱人,谢谢勇敢。”
谢谢时差,谢谢距离,谢谢昼夜的陪伴,也谢谢关键时刻的孤单,她不再惧怕每月的盈亏和努力之后不尽如人意的遗憾,她学会了好好经营生意,好好经营自己,她终于明白那些不安和恐惧都是源于自己的弱小和故作愤怒的情绪,她把对一个人的感情全部倾注于双手,认真对待每一样食物,做的东西越来越美味,她变得更加淡定,学会了安静地等待一个人,理智地选择方向和脚下的路,温柔地与生活相处。
夏天刚刚到来的一天早上,咖啡馆里没有人,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昏昏欲睡,样子像是跑路的逃犯。周妮刚走进咖啡馆,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和她说:“老板娘,那人一大早就坐在那儿,好像来找茬的,问他要什么,他说要一条红烧鲫鱼。我说我们这儿只有西点,他还是坚持要鱼。”
周妮转身仔细打量着这个胡子拉碴头发蓬松的脏男人,他斜靠在座椅上睡得特别香,婴儿一般,放松得不像话。周妮几乎快认不出来这个人了,他瘦了,沧桑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回来了。
有人出去买鱼,一大早服务员们居然轻手轻脚地开始打烊,周妮坐在他对面,他的鼾声像一只小猫,呼噜,呼噜。她像看着一个秘密一样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很久,阳光从这头照到那头,他的口水从嘴角滑到衣襟。
朋友们接到消息后陆陆续续来到了咖啡馆,每个人风风火火进门,看见大雄和周妮以后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脚,一群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谁的手机响了,所有人一起做出嘘的手势。
咖啡的香味肆意起来,路上行人匆匆,此时的大雄还在做梦,我猜他一定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然口水为什么那么长,不然为什么睡那么久还不愿醒来。或许他只是太累了,或许他们俩都很累了。阳光描出周妮侧脸的曲线,有疲惫后的放松,有挺过煎熬的感动。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衣襟,是真实的,不再是一块冰冷的屏幕,不再是隔着太平洋,不再隔着十一个小时的时差,是真实的,他们都不再会是一个人上班,做饭,吃晚餐,或者打烊。
所有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谁都不打算说话,想要把感动拖得长久一点,每个人都攒足了眼泪做好准备,陪着周妮,等那个沉睡的世界一起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