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忽然又问。
我盯着她那只手,很想握住它,是的,我想紧紧地握住它。
“你干嘛老看着我的手,就像个算命先生。”她说。
我抓住了这句话,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有些结巴地说,你说得不错,我跟同学看过一本算命的小书,要不要让我看看你的手?我听得自己的声音特别虚弱,像是从梦中溢出来的,也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她疑惑地看着我,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伸出了手。我接过那只手,轻轻地托住,而后装作很内行地研究,内心里却在寻找一种什么东西。是的,我在寻找一种可以让我触电的感觉。可看了半天,我却失望了,除了心跳得特别厉害外,再找不到别的感觉。我松开了她这只手。她说你看出了什么。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忽然忍不住笑了。
“你的手真绵。”我说。
她一愣,举起那只手打了一下我的后脖子,说:“你从前笨头笨脑的,没走几天学坏了。”
我和红叶说话时,我家那只羊一直在不停地吃草,树干周围的草被它吃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圆圈。我看见它每移动一步,胯下硕大的奶泡就颤动一下,令人担忧。我笑了笑,她问我笑什么,我指了指那只羊,我说:“你看它的奶泡怎么那么大呀。”她伸手打了我一下,说:“你们家的羊也比你老实。”然后手一撑站起来,冲我笑笑,“你看书吧,我要去割草啦。”我说:“要不我帮你割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她伸出一只手将我按下,说:“你天生是念书的料,还是好好念书吧。”
我看着她朝那边走去,她的身影编织在夕阳的余晖中,就像我从前看过的一幅俄罗斯油画。渐渐地,她离我越来越远,本来就很寂静的河滩变得更寂静了。我看见在她消失的地方,一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暮色就从它的翅下弥漫开来。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又想起了菲,以及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心里一时塞满了忧伤。
5
自从捉了红叶的手,我一直想得到更多。她就像一座不设防的城,使我觉得随时都有走进去的可能,畅通无阻。她的顺从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纵容,我从前关于菲的种种幻想,在她身上好像都有了实现的可能。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就是菲,我对菲的暗恋并未中止,就在我和红叶之间延续。后来当我自以为得到了红叶,曾不知羞耻地问她,上学那会儿有没有一个男生在她不注意时,偷偷用身体蹭她的臀。她先是一怔,蓦地伸手打了我一下:
“你咋这么坏呀,满脑子的坏想法。”
没错,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坏想法。我时常沉醉在爱的幻想中,想象着爱的过程。我可笑地酝酿着一个又一个的“进攻”方案,甚至像做数学题一样,设计好了每一个具体的步骤,每个步骤又分解成一系列细小而繁琐的动作,每一个动作又经过了反复的推敲,直至没一点破绽。比如亲嘴,我是这么设想的,它是爱的第一步———但我不明白男女之间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奇妙的举动?两个人看着看着,竟然就会情不自禁地亲吻起来?这真是个不可思议又让人心向往之的梦啊。所以我想,一下子直奔主题那就没意思了,前边应该有一些必要的铺垫,比如怎么靠近她,怎么揽住她的腰,怎么捧起她的脸,最后又怎么把嘴唇压到她的嘴唇上,等等。我从没想过红叶会拒绝我,幻想中的她总是那么柔顺,羞涩而认真地配合着我。我感到成竹在胸,需要的不过是机会罢了。
后来当我亲吻了红叶之后,我的脑海里突然跃出了那句名言,机会是自己创造的。我忘了与红叶亲嘴是在握过她手后的第几天,只记得那天下着雨,这一点连同那个致命的图景都印在我脑海里了。那天好像闷热得厉害,我在河边的那棵柳树下看一本小说,书是从同学手里借的,谁写的现在我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书中有大量的情欲描写,其中的某一页在传阅中被撕去了,在根部留下了锯齿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