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走过来,在黑暗中飞快地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是督军府的人,大概是知道我们要掉头回去的消息了。”
“不能为他所用,就要赶尽杀绝,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段慕秋咬牙道。
“不过这山路崎岖,天黑难辨,他们不敢上山来,只在地下打枪放炮,”师爷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就在身后炸响。段慕秋的小屋子顿时就碎成了渣渣。
捂着耳朵趴在地上,段慕秋趁着炮火平息的空当,对身边的卫士吩咐道:“快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许开火不许动,都乖乖趴在地上,谁出声立马揍死!”
卫士飞快传令下去,很快,山上一派死气沉沉,都没了动静。
如此一来,地下攻击的督军人马反而傻了眼。没有声音,没有枪炮的火光,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瞄准的对象了。
见暂时摆脱了危机,段慕秋松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对方若是上山来,自己这么点人马,只怕还是扛不住。
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一串乱七八糟的马蹄声,竟是督军人马突然撤走了。
段慕秋小心翼翼地等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山下当真一个影子也不剩了。她才确信对方是真的撤军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刻也没迟疑,立马就带着人马下了山。
【6】
一口气往北奔出几百里,眼见着危险解除了,才放缓了脚步。
这时候,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了,纷纷咒骂那督军不是个东西。不过还好有山形的庇护,死伤人数并不太多。
段慕秋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刚松了口气,忽然就听见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几乎是本能地,她带着人就往前跑。
然而那追兵的速度非常快,三两下就把他们包围了。
领头的那人骑在套头大马上,衣冠整洁,肃然道:“是段团长吗?”
段慕秋只得上前道:“是我。”
那人道:“我是督军府护卫队的先锋官,奉督军之命,请团座留步。”
“说得好听,留步任他宰割吗?”段慕秋冷笑道,“昨天他轰了我一晚上,这账咱还没算呢!”
虽然实力不济,但嘴上可不能再输了阵仗。
“团座话中所指的……是先督军吗?”谁知那侍卫闻言一怔,道。
“先督军?”段慕秋皱眉看着他。
“先督军指的是我大哥,不过那已经是昨夜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督军,是我。”清冷的音色,伴着徐徐的马蹄,自身后传来。
段慕秋回过头,便看见一身干练戎装的章亭玉高坐在白马上,款款而来。他身后跟着军容肃整的护卫队,衬得他气度风华一派威严。
从未想过,二人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对方又会一跃成为这样的人物。
段慕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有些语无伦次:“你是……你是……”
“喻亭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黑亮如星辰,“身份是昔日段团长的副官,今日南方三省的督军,以及日后段团长的夫君。”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正要开口,却被师爷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段慕秋联系着前后想想,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始说自己被仇家追杀,想来此避避风头,想来指的就是他的大哥;留在山中的那些日子,也的确方便于暗中联系旧部下;突然消失,大概是为了趁着他哥派大军围剿自己的时候,攻其后方,一举致胜。
前因后果,其实如此明显。
至于“章亭玉”,仔细一想,不就是“喻亭璋”倒过来念吗?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的脸立马红得像番茄:“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章亭玉,哦不,喻亭璋转向师爷,淡淡地道:“当年师爷是为了什么将我买上山的?”至于那时候,他其实是事先知道他哥要下杀手,才假死装成女人逃出来,无意中被师爷相中的事,可以忽略……
师爷笑眯眯地道:“当然是给团座找媳妇了。”
“当时钱物可已然两清了?”至于那时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找个山旮旯避风头,要比在大街上走动更为方便联系自己过去的部下,重整人马的事,也可以忽略……
师爷非常配合:“清啦,清啦。”
喻亭璋这才看向段慕秋,面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财物两清,又有师爷做见证人,段团长难不成还想赖掉这门婚事不成?”
段慕秋哑口无言,生生地有一种被人买了还包邮的感觉……
而这时,喻亭璋却翻身下了马,走到她面前单膝下跪,将手中一个晶莹碧翠的东西双手奉上。
段慕秋知道,这是西洋人的求婚方式,再看那镯子,不正是那日自己在镇子集市上看了好久的那个吗?
“那天……你在?”说话的时候,脸又开始烧了起来。
然而喻亭璋却仿佛不愿再等的样子,自己已经站起来,将玉镯戴在她的手腕上,微垂了眼,低声道:“我一直都在。”
过去一直都在,今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