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艾玉与德海私奔了!这个消息在石牌街不胫而走。
这条小街其实是个村子,住户大多半商半农,农忙时一头扑到田里,农闲时就做做小生意,卖点针头线脑的。农村大忙的季节也就春播和秋收,现在有了机械化,只要一个星期就可以完成了。其他如育秧、耕田、收割等等,都只要半天一天的工夫,在做生意的间隙里也就带着干完了。至于地里的活,玉米呀芝麻呀棉花呀,见缝插针地种,所需时间不多,半天或者一个下午忙活着也就足够了。
石牌街以前只有一二十户人家,从东头喊句话西头听得清清楚楚。后来,村民们生活好了,盖新房子时都顺着大路盖,图个方便,于是整个村的人都自然聚居到一起了。商业站和粮站改造的时候,又盖了商品房,再加上老窑厂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建材公司,所以整个小街就像模像样了。百货超市、建材商店、麻将馆、医疗室,应有尽有!
那一条瘦瘦的小街向两头慢慢变长,逐渐变胖。变胖了的小街有点富态有点臃肿也开始懒散了,懒散的人聚集到一起,消息传播的速度也更加迅速了!
“你知道吧?那个艾玉跟德海跑啦!”
“啊!怎么可能?艾玉家的年年在外挣钱养活她,她还干出这样的事?德海好吃懒做的,有什么好?”
“那个艾玉就不是好东西,还没给人家的时候就喜欢跟男的勾勾搭搭的,狗改不了吃屎!”
“她图什么呀?还不是德海做生意那点钱!”
“她家的挣钱还少啊?一年到头在外打工,回来钱全部交给她!哼,那她两个小孩怎搞?”
“大的留给他奶奶,那个小的,你知道吧?去年才出世的丫头,其实是德海的!”
“那德海家的怎么办?这日子怎么过啊?可怜她那样忙,德海做点生意,田里地里的活都她一个女人在扛。去年她去陪读,星期六回来时天都擦黑了她还忙着去给芋头苗插上。看她忙的,真可怜。”
“你讲德海家的,你知道的,也不是善茬子啊。这事闹开了,也不定怎样呢……”
大家品咂着这件事,生活本像一锅平淡无味的汤,这样的事情就像是一撮味精,一下子给提了精神!
二
艾玉抱着孩子站在窗前,外面下着雨。接近年关了,雨连绵下了半个月。冬天里这样的雨要是没有一场雪是不会晴的。
她在等德海回来。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小屋是租的,事发之后他们仓促出逃,东西带的很少,这间小屋显得很空,空空的就像是她的心。想起这一切,她感觉像是一场梦。
结婚已经八年了,家里那个年年出去打工。当时婚期的安排都刻意定在正月初八,为的就是不妨碍他出去!婚后在一起待了不到半个月,过了正月十五,他就急匆匆地跟着大家出门了。那之后,就是一个星期一个电话,等到他再回来时,已经是年关了,回来大孩都已经满月了!八年,每月钱按时寄回,电话也按时打,可是到回来时他和她都觉得不习惯,连孩子喊“爸爸”都显得很别扭。
就这样下去吗?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等着吧,最后会回来的。她在心里这样答。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有一天他在外干不动了才回来,那时候自己怕也老得不像样了。
他在外面有没有其他女人?她开始心里也担心。但是她知道以他老实巴交的性格应该不会。他家兄弟三个,老大因为穷和老实没娶上媳妇,现在还是光棍;老二娶了媳妇,还没生娃就得病死了。他是老三,靠着在外打工在街上买了房子,艾玉当时听媒人一个劲地夸他实在,看他长得也精神,也就同意了。
现在看来,“实在”这一优点在生活中也算不上什么优点。比如每年在家的这一个月,他像一个来的人一样袖着手晃来晃去,说他一句,他就傻笑:“你说嘛,要干什么就说嘛。”真是属乌龟的——扒拉一下动弹一下!年关家里事情多,正月间来客也多,他呢,笑嘻嘻的不急不慢的。你忙得两脚不沾灰,他闲得双手笼袖子。
后来,她也不说他,随着他,过几天不就走了嘛。他呢,在家里倒更向客人了,她要是不高兴,他就腆着脸陪笑,他脸上浓的化不开的假笑,使她想起夏天的时候从床肚里扫出的孩子掉下的奶糖,软软的,脏脏的。她忍着,感觉到他也在忍耐。因为每次过了十五他就兴高采烈地,显然是因为可以出去打工了,打工的地方倒更像是他真正的家了。每年他走后,她都要长长地出口气,估计他坐上车,怕也是如此。
“嘭!”门被撞开了,德海裹着一身雨水和寒气回来了。
“回来啦。”她赶紧将孩子放到床上,端上饭菜,晚餐很简单,一锅肉烧豆腐,烫点青菜就行了。德海看了看饭菜,没说话,端起碗就吃。
“喝点酒吧?这么冷。”艾玉看他心事重重的,就小心地说。
“不喝了,饿了,吃点饭睡觉吧。你也带孩子吃点,早点睡。”他埋头扒着饭。
她的眼泪快要下来了,但她忍住了。她知道冬天的工地很冷,活也很重。而他以前在家农活都很少干,现在肯定很累了。
“呼……呼……”一上床他就打起了呼噜。艾玉开了个床头灯,方便孩子夜里撒尿。孩子吃饱了,在被窝里睡得香甜。艾玉开始流泪,泪越流越多,渐至成了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