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喂,哪位?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我说,请问你是小谭吗?
女孩说,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我说,小谭,是这样的,我是你男朋友二
电话那头的小谭听我说这话,竟然沉默不语了。
我说,喂,怎么不说话?
又过了好长时间,小谭才说,老师,二羊他现在有事来不了,不知我过来行不行?
我说,也行,《鹤城日报》社你知道吗?那门口有个茶馆,你来了直接到那里找我吧。
挂了电话,我就下楼去了茶馆,我要了一壶茶,一边喝着,一边等着。
也许是要过年了,大家都要忙着准备回家,生意一向很好的茶馆,陡地冷清了下来。茶馆里的服务生因为生意冷清,也显得无精打采。她们一个很无聊地在剪着手指甲,另一个低着头用手机煲着电话粥。CD机里播放的是王杰演唱的《回家》: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
昨夜的沧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
微凉的风/吹着我凌乱的头发
手中行囊/折磨我沉重的步伐
突然看见/车站里熟悉的画面
装满游子的梦想/还有莫名的忧伤
回家的渴望/又让我热泪满眶
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声唱
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
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听到茶馆里的服务生叫我,说有人找我。我回过头时,不由得吃了一惊,站在服务生身后的,竟然是洗头房里的小玲。
我没有想到,小玲竟然就是二羊的女朋友。小玲见到我,也是吃了一惊,当我们彼此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后,不免都觉得有些尴尬。
现在的小玲已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玲了,她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她说,世界真是小呀!大哥,我还是叫你大哥好吗?我没有想到你还给二羊教过书。
呵呵,我说。我赶紧拿起茶壶给小玲倒了一杯茶。
那天,我和小玲几乎在茶馆里坐了一个下午。刚见面时的那份尴尬从我们的脸上渐渐消退之后,我已从小玲的嘴里知道了二羊的许多事。
二羊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之后,就已下定了决心要把事情往大里整。他对小玲说,一个老板欠工人的几千块钱,在鹤城根本就是一件没人管的小事,要想讨回这几千块钱,惟一的办法是将这小事搞大,事情弄大了,自然有人来管。小玲问二羊怎样才能把事闹大,二羊说他去逗惹老板,只要将老板逗躁,逗火,让老板动手打了他,事情就成功了。
起初,小玲坚决不同意二羊的这种做法,小玲说,他本来欠了我们的钱,咱凭什么还要去讨他的打?可二羊说,咱不挨打,事情就整不大;事情整不大,就没人管。无可奈何之下,小玲只好同意二羊去冒这个险。
小玲说,二羊本来只是想逗得他老板将他打一顿,好把事情弄大些,可没有想到,那老板手下的人出手太狠,一下子就把他的一条腿给打断了。二羊工钱一分钱没要到,反而搭上了一条腿。
从茶馆里出来,天已完全黑了。我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小玲回家,顺便也想去看看我那断了一条腿还卧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学生。一路上,我和小玲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下了出租车,要进门时,小玲才停下来站在我面前对我说,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给你的学生丢脸了。现在我也没脸提别的要求,我只是希望我的事千万不能让二羊知道。
二羊和小玲租住的是一间仅仅十来个平方的民房,我和小玲进门时,房子里漆黑一团。小玲拉亮灯,二羊正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十多年没见,二羊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我。
二羊说,老师,怎么是你?
我走到二羊的床边,看到二羊那打着石膏的腿,心里不由一酸。我说,二羊,你怎么去干这样的傻事呢?
老师,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工钱。二羊说着,竟然像小牛犊一样地哭嚎起来。
我说,二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难过了。老师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我答应你,一定把那黑心老板欠你的钱要回来。
二羊用手抹了一把泪,说,老师,我先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可这事我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你既然都将一条腿搭上了,怎么能轻易就说算了呢?
二羊说,老师,说实话,我是想要回那工钱,那是我近一年的血汗钱哪!可我真的不想再给你惹麻烦,况且……况且,现在就是找到他了又能怎样,我们是扳不倒他的。
这人竟然有这么厉害?
二羊点了点头,顺手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张已被揉得皱皱巴巴的报纸递给我,说,也不知是哪个狗杂种昧着良心,写了一篇文章,把我们那黑心老板吹得天花乱坠,差点就成了圣人了。人家怕谁?
我接过二羊手里的报纸展开一看,眼前突然一黑。
我说,二羊,欠你钱的那个老板就是这篇文章里写的这个人?
二羊说,是的。
看着二羊那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的心就像二羊递给我的那份报纸一样,一点一点地在我手中碎掉。看着飘落到地上的报纸碎片,我突然骂了一句:老许,你他妈的真是个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