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非常冷清,只是零星地坐着几个人,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氛围,她才想起,今天是冬至,老城有在冬至举家团圆的习俗。
她对着古梅路零星的几个人打招呼。
“吃了?”
“哎,吃了。”
“你也吃了吧?”
“没呢。”
“抽烟吗?”一个老男人递烟给她。
金喜接过烟,又递还给他。“哟,今晚阔绰了,抽双喜,假的吧?”
“刚才管理区召集我们讨论拆迁的事,吃饭时发的,每人一包。”老男人笑咪咪地回答,喷出一嘴的酒味。
“拆什么?”
老男人大手一挥,手势比划过整条古梅路,“这全都要拆。”
“全都要拆,什么时候拆?”金喜一阵愕然。
“快了。”
那老男人看着发呆的金喜,他说:“今晚想去你哪去耍。”
“下回,今晚不方便。”金喜说。
“大姨妈来了?”老男人呵呵地笑。
“嗯。”金喜胡乱地应付了一句,她看着寥落的古梅路,她想今晚在这里也舒缓不了内心的苦闷,怏怏地又钻进幽暗的巷子。
八
天黑了下来,金喜还没有回来,老鲁坐在门口等她,他不想进屋。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怎地特别依恋这个肥胖的、还有些丑陋的女人。金喜不在,他觉得屋子里比外面还要寂寥,屋子外面有穿巷而过的风,有晃动着人影的窗户,还有从窗户里飘出的生活的五味,当屋子外也变得寂寥的时候,他一拐一拐地拐到菜市场买菜,买好了菜就一拐一拐地回家做饭,天快黑了,到了该做饭的时候。做饭的时候,一个老女人来到金喜的家门口,老女人是古梅路的土著,古梅路的土著女人都有斜着眼睛看外地人的习惯。
老女人斜着眼睛看着老鲁,“金喜在吗?”
“金喜出门了。”
老女人刚进门的时候以为老鲁是嫖客,但这个正在做饭的男人看着又觉得不像,她斜着眼睛狐疑地盯着老鲁。“你是她男人?”
老鲁动了动嘴,没有答她的话。
那女人叉着腰说:“我是这屋的房东,金喜回来后你对她说,房子要拆了,两个月内找地方搬。” 临走时,她小声地嘟哝,“贱格,老婆做鸡,自己吃软饭吃得一点都不害臊。”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她在骂老鲁。
声音虽然小,但这句骂人的话,老鲁听得非常真切,他停下手中的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低着头做饭,佯装没有听到。是的,他现在靠金喜供着,理所当然会被人看轻。这年头,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捡破烂也不至于挨饿。饭做好了,金喜还没有回来,他把菜放到锅里热着,直热得青菜都黄了,才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晃动着出现在巷口,他知道金喜回来了,他站起来。
“金喜,饭做好了。”
“嗯。”金喜看起来无精打采,她没有对老鲁今天下厨做饭表示出过多的热情,径直走到床边,软绵绵地瘫在床上。
“金喜,饭快凉了,吃饭吧。”
“你吃吧,我没有胃口。”金喜愣愣地看着屋顶,她有些失神。
老鲁拖着他那条伤腿,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摸摸金喜的额头,“你病了?”
“老鲁,古梅路很快就要拆了。”金喜忧心忡忡,仿佛古梅路是她的肝、是她的肺,有人要对它动刀子。
“我知道,刚才房东说这里也要拆,叫咱们两个月内搬家。”
“我怕。”金喜的嘴唇抖了抖,她说的是实话。金喜她能不害怕吗?古梅路拆迁,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这个笨女人,屠夫赶她离开家后,她彷徨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在古梅路站稳了脚跟,而今古梅路又要拆了,她想不出自己又可以去哪?
老鲁明白金喜担心什么,他笑了笑,“拆就拆呗,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但金喜依然高兴不起来,两条粗眉紧锁。“你?你能让古梅路不拆吗?”
老鲁听着金喜的话直笑。“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
老鲁被问住了,他一时间也没有想好去哪。“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金喜对老鲁并没有多少信心,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苦闷当中。老鲁刮了刮她的塌鼻梁,想逗她笑,但金喜没笑。她拂开老鲁的手,“老鲁,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明天开始我要接客了。”
“接客?”
金喜的话让老鲁觉得意外,脸上的光彩黯淡下来,这回轮到老鲁乐不起来,像一片被秋霜打过的茄叶,他焉下来,“你想男人了?”
老鲁和金喜相处这一段时间,他经常产生想跟金喜一块生活的念头,但他又不断被另一个念头摧毁这种念想,他想金喜不可能同意他的想法,金喜腚大、奶子大,是个生理正常的女人,一个生理正常的女人怎可能和他这样一个不能给予她性生活的男人长期生活。有时候他又抱着侥幸心理,希望金喜与其它女人稍微有点不同,对性冷淡,如今听到金喜说要接客,他的心凉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金喜蹼叽一笑,她锤了老鲁一拳头。“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是女人,你肯定会想,今天不想明天也会想。明天不想总有一天会想。”老鲁很消极,他面前的金喜滚圆糙白,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女人不喜欢性爱,性爱恰是他给不了女人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个过不去的坎,是一块刻在心口的伤疤,它让他觉得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