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冬天夜长日短,因为老鲁离开突然又恢复回来的孤寂光阴,让金喜感觉屋里冷清清,心里空落落,但缺少了什么,她心里想不出来。
梦里,她看见老鲁,站在大雾里朝她招手,他瘦削的身影在雾里影影绰绰,当金喜跑过去的时候,老鲁又不见了。老鲁,老鲁。金喜大喊。大雾弥漫的四野毫无回音。金喜醒过来后毫无睡意,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第二次睡着后很快又被香草的哭声把金喜从如雷的鼾声中唤醒。香草的哭声尖一声低一声,不依不饶地钻进她的耳朵。金喜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喊:“香草,你哭什么?”金喜的喊叫声太小,被香草的哭声压制住,香草没听到她喊声,依旧在哭,她只好混混混沌沌地走到隔壁的窗下问:“香草,姨在这,你为什么哭?”
“姨,我冷。”
“你妈呢?”
“她睡觉,不理我。”香草哭着回应她。
“生下孩子又不理,当初就不该生。”金喜嘟哝道,她扒在门缝往里张望,门只是虚掩着,稍一用力门开了。门开了她就径直进门,想抱香草去她哪边。屋里窗帘遮掩着,削弱了很多光亮,幽暗阴凉的,阿秋躺在床上没有动静,香草坐在床里头哭得泪眼婆娑。
“香草,别哭,去姨那边。”金喜走到床边,伸手去抱香草,目光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把金喜吓得猛地打了一个颤,她吓傻了似的软绵绵地坐了下来。她软弱无力地喊:“香草,你下来扶姨起来。”金喜当然不能指望香草扶起她,这一刻她实在太需要帮助,即便是一根稻草她也会抓一下,香草下了床时,金喜已自个抖索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疾地抱起香草,脚步浮浮的如同踩在棉花堆上,慌失失地从屋里跑出来。
金喜的身体不停地抖索。“香草,你妈妈断气了。”
香草不明白什么叫断气,困惑地看着金喜。
“你妈妈死了。”
小香草随她妈妈四处搬迁,小小年纪什么事都经历过,她有些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听到金喜说妈妈死了,刚合拢上的嘴“呜”地又裂开来,她哭了起来,越哭越响。香草哭,金喜也陪着流泪,她安慰香草说:“香草别哭,姨帮你去找那些人算账。”她想到肯定是小红她们那时下手太狠,把阿秋命弄没了。她想到这些,抱着香草去找她们算账。金喜先来到阿清家,阿清还没起床,金喜把她的门捶得雷一般响。阿清在屋里骂:“谁在门外找死?”
“阿秋死了,你们要偿命。”金喜在她的门上又踹了一脚。
阿清把门开了一条缝,那张没有白粉掩盖的老脸半信半疑。“你骗人,阿秋怎可能死?”
“反正现在她死你,你不相信你去看看。”
金喜狰狞着大饼子脸,那架势一点也不像说假话,阿清的脸色逐渐由白变青。
金喜一手抱着香草,一手把抖得像筛糠一般的阿清从屋里拖了出来。
阿清已经七魂不见了六魄,她软绵绵地任由着金喜像拎小鸡般拖了出来。
“好金喜,我的好姐妹,我怎可能下得了狠心打死她。”
“我不管,反正她人死了,你们要偿命。”
阿美也没有起床。
“阿美,阿秋死了,金喜说是我们打死的。”阿清站在门外带着口腔喊。
阿美睡眼朦胧地打开门。“死了?”
“金喜说她死了。”
“真的死了?”
“我们闯大祸了。”阿清这时候“呜”地哭起来。
阿美呆如木鸡,好一会才缓过劲。“她死不能赖我,我只打一下,你打得多一点。”阿美说。
“你这个臭婆娘,打死人了不认账,怎能说我打得多一点。”阿清哭着说。
“你还赖,赖不掉的。”金喜说。
阿美不做声了,她的脸色也由白转青。
三人当中,小红不是省油的灯,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当金喜抱着香草,领着她们俩浩浩荡荡来到她家时,小红端着碗吃早餐,她听到响声,抱着碗站到门口张望。
“小红,阿秋死了,金喜说是我们打死的。”阿清和阿美齐声说。
“好好的一个人,怎可能会死,金喜你吓唬谁?”
“你不相信,你去看看。”胖金喜说。
“我凭什么去看,死了就死了,又不关我的事。”她一脸的不在乎。
“你们不打她,她不会死?”
“我打了吗?”她抬高两条细眉,哈哈干笑两声。“我什么时候打她了,我只是按着她,她们一个用鞋板子打,一个用脚踢,要赔钱是她俩赔,要偿命也是她俩去偿。”
“小红,你……。”阿美听着,她急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什么时候打了?我说了,当时我只是按着她。”
阿清和阿美没料到小红这时候把阿秋的死全推到她俩身上,自己那份撇得一干二净,她俩哗地哭起来。“当时是谁说去找阿秋算账的?”
“当时很混乱,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小红的表情依然很轻快,说完话“砰”的关上门。
金喜说,“你们谁也别想赖,我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来查。”
当金喜打完电话,小红的门开了,她灰着脸走出来,坐到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哭阿秋是一块软豆腐,碰一碰就死。
几个警察赶了过来,他们进去了一会,当中一个长相有点凶的警察走出来,她们几个瑟缩在巷子的另一边,这个长相有点凶的警察问:“谁报的案?”
金喜抱着香草,怯怯地腾出一只手举了举。
他就走到金喜跟前问:“都死去两天了,怎么现在才报案?”
金喜小声说:“早上要不是听到孩子哭,说不定明天还不知道。”
“她还有孩子啊?”
金喜指了指怀抱中的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