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都是有阴影的人吧。同类人之间不需要有太多的沟通,却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把彼此辨认出来。
他看到她眼睛里的荒凉,浮游于俗世之上,一种注定要粉身碎骨的灭亡。
他和她聊天。他惊讶于她的学识和精明。他说,以你的聪明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应该不难,为何选择了这行?
她的眼珠动了动。是命运吧。有时候,人是不能与命抗争的。说的时候,她依然是波澜不惊,淡漠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他感觉她就像是海洛因,明明写着我有毒,却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沉迷。
他没有再说话。
点一听啤酒,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看着舞池里扭动着的人群,他面无表情。冰冷的啤酒从食道一直凉到胃里,他轻声的呻吟。然后,随着眩目的灯光,脚轻轻的打着拍子……
吧台上,他的背影像是一尊石像。
离开的时候,她送他出酒吧的门,他突然转过身抓住她握着门把的手。跟我走吧。他看着她涂着凄艳口红的嘴唇,像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还是那样的笑。我三点下班,你可以去车子里等我。
他在如水的音乐中静静地等待她,感觉自己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第一次爱过的女孩。寒冷的冬夜,他在等待中耗尽自己的最后一点爱情。女孩始终没有出现。没有眼泪,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干涸的鱼。
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那种等待的孤独,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
三点十五分。外面下起了大雪。他摇下车窗,雪花吹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看到她的脸。
****是什么感觉?
他说,温暖。两个人相拥逐流,总比一个人溺水的好。
她咯咯地笑起来。你是一个孤独的男人。
他俯下头,狠狠地亲吻她的嘴唇。她的嘴里流出血腥的气味。两俱寒冷的身体始终无法结合。他在黑暗中把她蹂躏成扭曲的姿势,他想让她疼痛。可是这个淡漠的女人,只有那样的笑。他在筋疲力尽中败下阵来,泪水终于像决了堤的河岸,汹涌而出。他用手指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她微笑着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放进自己的手心里。他突然感到无以名状的羞耻。他对她摆摆手。你走吧,钱在衣服口袋里。
她是他花钱买来的消遣,他有随时遣散她的权利,尽管外面已是大雪封路。
她把西装外套仍给他。你自己拿,我从不主动拿男人的钱。她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涟漪。
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他不明白她为何会一直这么安静。他说,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
她说,再深刻的痛苦,当它逝去的时候都只会留下一场落寞,而不是痛彻心扉。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能留个电话吗?
她露出婴儿般无邪的笑容。我会一直在酒吧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没有再去找她。投身欢场的男子,大多心已麻木。一觉醒来,他早已忘记她的脸。
在白天,他是一个正常生活里的男人。保险公司的经理。笔挺的西装,英俊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伤口,没有胆怯,亦没有脆弱。但,那只是他的外壳,他阴郁孤独的灵魂躲藏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爬行。
孤独是琐碎的东西,只要一个触点,就可以轻易地点燃他心底的荒芜。
沉醉晚风中,他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方向,那些所谓的物质的拥有,都烟雾般散尽。很多的女人,面容妩媚,身材妖娆,他与她们吃饭,跳舞,看电影,****。但深夜回家,却始终只有一个人。他从不带女人回家或在外留宿。因为不爱,所以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