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常上课下课,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天吃过午饭,正要摊开课本补课,电话响了,屏幕上闪烁的,是孙嘉遇三个字。
“喂?”我暗自笑一下,懒洋洋地接电话,他到底绷不住了。
他的声音劈头盖脸传过来:“你究竟想玩什么?”
“玩?我没时间玩,我在做功课。”
“成,你牛逼!”他开始磨牙,“我算认识你了赵玫,你可甭后悔。”
我噼啪按了挂机键,威胁谁呢?
他很快又打过来,显然已经冷静,“你说,想让我做什么?”
“别,瞧这话说的,我可受不起。”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一直都是他控制我,如今我想赌一把,运气好趁机翻盘;运气不好,我也没什么损失。
“你过来,我们当面谈。”他说。
我翻翻白眼,他以为他是比尔盖茨呢,要不要我穿上正装去见老板?
最后我还是换了衣服去见他。火候也差不多了,再不收蓬,真要一拍两散了。
孙嘉遇竟然架着双拐出来见我。
我张大嘴:“你又搞什么?”他总能弄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花样来。
“真该休了你!”看样子他气得不轻,说话爆豆一样,“你在医院和我拉拉扯扯的时候,没发现我是残疾人?”
我想想,他一个大男人,被我一掌推翻,是不太合理,可也没到用拐的地步吧?
直到扶着他上楼,才知道真的严重,二十多级,爬了五六分钟,体重几乎全压在我的肩上,我累得呼吸急促,他自己也憋出一头冷汗。
是因为踩刹车用力过度,右大腿肌肉严重拉伤。
当时两车相距一百多米,刹车直踩到底,车轮滑出一路火星,留下两道焦黑的车辙,还是一头钻进了卡车的底盘。幸亏对方是辆卡车,车体的摩擦卸去不少撞击的力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极其可笑的是,事后三天孙嘉遇只能以流质维生,因为牙关咬的过紧,结果牙倒了,豆腐都咬不动。
我听得想笑不敢笑,看他行动艰难的样子又十分心疼,深觉自己理亏。
“养兵千日,用的时候找不到。”他犹自恨恨地说,“我要你何用?”
“你自己不解释,把人家孤儿寡母支来支去。”我找着理由搪塞。
他甩开我:“我解释?我解释你信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想知道不是?偏不告诉你,我憋死你!
他使劲瞪着我。
“想吃什么?”我再问一遍。
“把你切碎了红烧!”他从齿缝里恶狠狠挤出几个字。
咦,象是动了真气?我微笑,“嗯?屋里有香水味儿,好像不是我用的牌子?谁来过?”
他到底大我几岁,比较懂得控制情绪。发觉自己失态,咳嗽一声,脸色立刻修整完毕,变幻的速度可以与川剧中的变脸媲美。
他摆出一副风流无限的姿势:“你管呢,想登堂入室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我还是笑,扶他在书桌前坐下,并没有回嘴。明明是瓦列里娅用的Jado,当我是傻子呢。
他泄了气,彻底颓掉,老老实实要求:“我想吃红烧牛腩。”
我亲亲他的脑门表示嘉许,第一次,在他面前我完胜。
什么事都是这样,你不怕它它就怕你,人无欲则刚,我算领教了。
厨房里另有人在,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见过的第三位房客。
他们住的这套房子,一层客厅厨房公用,二层共有四个房间,三人各占一间做卧室,剩下一间就是孙嘉遇的书房。
这位房客,孙嘉遇说过他叫邱伟,做轻纺产品的进口批发生意,浓眉大眼是典型的北方人,但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十分绵软,再时不时窜出来几句正宗东北话,两相映衬,综合效果特别逗乐。
我进去时,他正就着一口半大的深底锅,呼噜呼噜吃挂面。见我看他,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冲我笑笑。
我点点头,请他随意,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以前我妈教过的,胡萝卜洋葱先用七分热的油锅微煎一下,再入锅与牛肉同炖味道更好。
邱伟在一边看得惊奇,同我搭讪:“炖个牛肉干啥整这复杂?”
他人和气,我也愿意同他多聊几句,于是回答:“那谁他不是特别挑嘴嘛,味道稍微有点儿不对都能尝出来,你没见过他教育餐厅领班,训人跟训孙子似的。”
“嗯哪。”邱伟笑出来,“他吧,看着特事儿,贼爱整个景儿啥的,其实就是嘴硬心软,说一套做一套,你别理他,越理越来劲。”
评价十分贴切,我咧开嘴笑,想起孙嘉遇形容彭维维,说她赶着不走打着倒退,这两人在脾气别扭上还真是半斤对八两。
“就是。”我好容易找个知音,趁机毁损孙嘉遇,“没见过比他更事儿妈的。你说这人,平时总吹牛,说自己十五岁就会开车,怎么还弄出这么危险一车祸?”
邱伟还真护着他:“那几天不是警察一直找他麻烦吗?他心里搁着事儿,走神了呗。”
“哼哼,总算给他一教训。”我小声嘟囔。
邱伟后来离开了,我一个人正忙活着,忽然察觉身后有点异样的动静,一回头,是孙嘉遇靠在厨房门上,正盯着我看得出神。
我大惊:“你怎么下来了?”双手都沾着油腥,也腾不出手去扶他。
他自己一瘸一拐走进来,四处巡视一遍,语气十分诧异:“原来你真的会做饭?”
“你以为我只会招火警?”我拿铲子梆梆敲着炒锅。
“哎哎哎,您轻点儿嘿,那是漂洋过海不远万里特意从国内带来的,敲漏了没得替补。”
“嘁,真小家子气。”话是这么说,我到底不敢敲了。
“真难得,奥德萨的中国女孩儿,难得有人肯为男人下厨房,总嫌弃厨房油烟气重,出门影响她的气质。”
“不是吧。”我上下打量他半天,“凭大少爷你的条件,难道不是人哭着喊着上赶着要求服侍你?”
他挺得瑟地点点头:“那是,其实我就怕跟我整居家过日子贤惠范儿的。”
我啐他:“啊呸。”
有种人自我感觉好得没边没沿,正常人根本无法和他沟通,我转身忙自己的。
他在旁边呆一会儿,好像良心发现:“我帮你做点儿什么?”
我瞄一眼他的伤腿,“大少爷您还是回去躺着吧,劳驾不起。”
他并没有坚持,搂着我的腰轻抱一下,然后扶着墙慢慢挪出去,走着走着靠在墙上,眉头皱成一团,看得我心脏直抽搐。
方才那一抱,我觉出无数柔软的东西在里面,脑袋一热追上去:“我每天过来好不好?”
他微怔,然后哼一声:“想将功补过?晚了,小姐!没你地儿了。”
我正正颜色,认真要求:“不管怎么说,你别让瓦列里娅再过来。”
我承认我是嫉妒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瓦列里娅又长得那么美,难保不旧情复燃。瓦列里娅的那口中文,没准儿就是他耳厮鬓摩着教出来的。虽然她很隐晦地表示,两人在那上面并不合拍。
孙嘉遇捏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算计后退一步有没有必要。
其实我这点智商,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么打心理战是很累的,几次我想放弃。
三十秒之后他说:“成,但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