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和她都在当兵。因为彼此的部队相隔将近一百公里,见一次面十分不易,所以,我们都很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哪怕我出差路过,她也要千方百计赶到火车站,在车窗前说几句话。
有一年下大雪,整个冬天,东北的大地都是白的,积雪慢慢被压成冰,厚厚的,要到第二年5月才化。那时正值12月,雪下得很大,对面几十米看不清人。这时候,她打来电话,电话机是手摇的那种。外面刮着大风,电话里面好像也刮着大风,噪音嘶嘶地响。她说得大概意思我听懂了:有一辆送黄豆的汽车到我们这儿来,她正好休息,想搭车过来看我,卸了黄豆就回去。这么大的风雪,如果路上有意外怎么办?冬天路滑可是常出事啊。我不让她来。卸车顶多一个多小时,然后马上回去,就为见这一个小时的面,来回就坐六个小时的车,值得吗?我对着电话筒大喊,要不她听不见,她也大声喊,要不我也听不清,就这样,话筒里的声音仍然像蚊子叫似的。喊着喊着,电话断了。
对着漫天大雪,我心急如焚,从她那儿到这儿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我苦苦守候着。眼看快到点了,我站在院子里等她。我想好了,见面后非训她一顿不可。车过了好半天才到,满满的一车黄豆盖满了雪,驾驶室里没有她。我以为她没来,于是松了一口气,驾驶员却说:“她来了,在车厢里面呢,刚出来没十分钟就说晕车,只好让她去车厢,这么远,活受那个罪干什么。”我飞快地爬上车,拨开盖在上面的积雪,见她蜷缩在装黄豆的大麻袋堆里,快冻僵了,脸色白的像张纸,只是眼睛还在转。我心疼地喊着说:“你呀你。”我伸手去拉她,,她连张开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她喃喃地说:“你等急了吧……”那时候,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涌出来。
结婚快二十年了,不论我们之间为琐事争吵过多少次,只要想起当年的那一幕,心头便刮过那漫天的风雪,风雪中的小人儿清清楚楚。我的心便柔软起来,好像触到了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