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磨村座落在四面环山的山坳坳里,小山村保留着纯朴的民俗,时不时有搞艺术的人来采风,但都是匆匆过客。这一年,村里却一前一后住下了两个山外人。
仲扬是先到的,他在县城偶遇出山看病的小亚父女,便决定来奎磨村看看。他租下小亚家的一间陋屋,一住就是半年,像这里的风景一样安静,每天不是独自捣鼓他那一堆莫名的瓶瓶罐罐,就是在山村周围闲逛。奇怪的是别人看风景用眼,他却老是闭上个眼睛东闻西嗅,这时的他是不理人的,除了小亚。
小亚九岁,先天双眼失明,妈妈因病去世后,她成了一个古怪孩子,仲扬的到来让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仲扬似乎把自己所有耐心都交付给小亚了,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他就会很耐心地陪着小亚玩,听她说那些她想像中的世界。
仲扬来了半年后,张倍才来到奎磨村,说是搞什么歌谣研究。她也很安静,每天东家西家地听村里的老人们聊着陈年旧事。巧了,仲扬和张倍来自同一城市,但这两个人却很少交谈,山里人纯朴,把仲扬的疏远当个性,张倍却没有拿热脸吃他冷风的兴趣。
这样的距离感,在一次小偶然中被打破。那天,张倍一直随身的笔记本丢了,那上面可有她近一年的最原始素材纪录啊。全村人都帮着找,最终是小亚把笔记本交还到她手上,小亚说是仲扬找到的。
张倍第一次敲响仲扬的门。他开门,脸上意外有一丝温和,没等她开口,他便说:“不用谢,请进来坐。”
一进屋,满屋香气,只见那一只只小玻璃瓶里存放着各种干花干草干果,每个瓶上都贴有纸条。仲扬主动说:“我是一名闻香师。”张倍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仲扬无视她的好奇,说,“你把笔记本掉在村口的草丛里了,它的纸张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多亏它,你才能找回它。”张倍一楞,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你是通过嗅觉发现它的?”
“没这么神奇,只是这股味道十分独特,这不是纸张本身的气味,你能告诉我它的香味是哪里来的吗?”仲扬很认真。
张倍对着笔记本闻了又闻:“有什么气味吗?我怎么闻不出来?”才一会儿功夫,她已被屋里的香气熏得头昏脑胀。
仲扬转向小亚:“小亚,你闻闻。”
小亚对满屋的香气已经习惯,沉住气,细细贴近,闭目感受了一会儿,说:“有一种樟树叶遇到夏天的雨水的味道,特别给力。”
小亚都会用时尚语了,仲扬微微一笑。张倍心一动:这人并不冷漠!
“你愿意撕一页纸给我研究吗?”仲扬问。他双手慎重地接过张倍随手撕下的页面,像一个郑重的仪式。
2、小亚失踪
打破隔膜后,仲扬收起了冷傲,他经常会主动找张倍聊天,同时也不会忘了继续打听她的笔记本曾经和什么物件接触过。到后来,反而是张倍嫌烦了:“就算你天天问上一百次,我也没能耐把它的祖宗八代报给你听。”
仲扬楞了楞,那股傲气瞬间又回到他身上,但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努力地换上一脸笑说:“我这个香气痴是挺招人烦的。”如果笑容也像香水一样有尾调,他这个笑的尾调竟是些许伤感,让张倍的心硬生生错了一个节拍。
村里的两棵老榕树下是张倍闲时最爱去的地方,仲扬和小亚也常在那里,张倍注意到仲扬似乎在教小亚闻香,小亚视觉上的弱点让她的嗅觉变得特别敏锐。这天,张倍听见仲扬在说:“小亚,今天你身上又有那股时有时无的香味了,那是昨天没有的。”
小亚吸着鼻子,一脸茫然:“仲扬哥哥,我闻不出来。”
仲扬问:“今天你去过什么平时不去的地方吗?”
小亚脆声答:“没有。”
仲扬的音量猛然大了起来,显得很急燥:“你再好好想想,没有一种气味是无缘无故来的,你一定接触过平时不接触的东西。”他的神情很沮丧,小亚变得怯生生。
张倍耐闷,小亚身上是有股好闻的味道,但整个山村的气息都是如此的干净好闻,仲扬一心一意又迫不及待地到底在找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小亚突然失踪了。第二天,整个村庄都找不到小亚的身影,村长甚至做了最坏的猜测,派人跳入村中的小池溏找。所有人分散向四面山体,沿山脚寻遍每一个沟渠,还是没有。就在这时,仲扬地在一条人行痕迹极浅的小径前停下,静立片刻,说:“小亚可能会来这里。”
张倍怀疑:狗鼻子也没有这么灵啊。小亚父亲却猛一点头,叹着气跺着脚说:“这都怪我!”
原来,山村里有个原始的规定:一年中,只能清明那天可以去墓地看望去世的亲人,平时日子去会被视做不吉利。但小亚很想念去世的妈妈,经常偷偷去山上她妈妈的墓地和妈妈说话,小亚父亲阻止过,阻止不住,看小亚几次来去安全,也就默许了,但一直叮嘱小亚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事。“我糊涂啊,她毕竟眼睛看不见,稍一分心就会在山上迷路,我怎么就没下狠心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