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挑剔的顾客
从来没有这样丑陋过。锱铢必较、上蹿下跳不说,穿着牛仔裤和棉T恤,长长的卷发扎成一个平淡的马尾,拿着计算器在他面前揿来揿去,于跳来跳去的数字中与他舌战,我明白,这个人恨死我了。
他叫小周,是装修公司的小老板。但我对他有恶感,只觉得他骨子里精明得要死。如果我有很多钱,当然不会找他这样的小公司。如果他实力雄厚,也不必接我这样挑剔的顾客。因为我们的金钱都是菲薄的,所以只能这样磨合。
有一天,他问我:“你男人呢?”我涨红了脸,看见他刻薄的笑。我明白他是故意气我,100多平方米住个单身大龄女子,难怪事事挑剔,原来是雌激素失调,量他是这么想的。
粗鲁!男人?是先生、未婚夫!懂吗?我藐视他。他似乎很得意,眼角斜飞,继续笑,那你未婚夫呢?别家都是未婚夫装修,你们家很特别。我昂首。他很忙,是做大事的,你懂吗?他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喔,装修不是大事,明白了。
冷嘲热讽刺到我痛处。我爱梓诚,所以甘愿照顾他,为他打点大小琐事。人家是金融硕士,前途似锦,怎么能在这些俗事上费工夫?我忠诚地为他做一切,心中还是希望他能多疼我一点。我亦是平常女子,也有软肋,但我对自己说:欧洁,人哪能事事如意?
梓诚原来这么没礼貌
我还是和梓诚在小周面前出现了一次。我拖着梓诚流连在干净崭新的卫生间,为他指出精妙之处。他微有不耐:“天太热了。”我赶紧用纸杯盛了水递给他。他喝完说:“走吧。”我小心翼翼问他感觉,他淡淡说:“这种事你说了算。”他先走,我还得和小周商量地板上漆的事。小周递给我一杯水,我这才发现,由于穿着套装和丝袜,我闷热得透不过气。忽然感觉很没面子,梓诚自视甚高,从头至尾没和小周打招呼,原来他是这么没礼貌的人。其实小周不差。同济毕业,做到这份上也算成功了。我以为他又会讽刺我,词我都想好了,但沉默片刻,他只是说:“原来你蛮漂亮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穿裙子,淡绿色的,像春天,袖口和裙摆都有精致的蕾丝。在梓诚面前,我总是打扮如淑女,因为他喜欢。但我不喜欢此种装束。我甩掉高跟鞋,赤脚坐在地板上,管它脏不脏。阳光从窗中透进来,照在我和小周的中间。“其实,你是蛮好的女孩。讨到这样能干的老婆是你未婚夫的福气”。他诚挚地说。“可有时,男人不能太宠”。他又认真地说,不像讽刺。今天我带梓诚来算是丢尽面子,我不过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连地板钉都要亲自去买,说能干是装门面的。他这般看穿我,让我惊怒交加。我板起脸:“上次你说地板漆用某某,我调查过行情,太贵。古象的比较好,别欺我外行。”他也开始粗声大气:“翻脸比翻书快,谁讨到你这种女人算倒霉。”又开始交锋了,这样我比较快乐。
小周的糯米师妹和拖拖拉拉的工程
新房子快完工,小周还是常来,身边还有一位漂亮女子,常穿粉色小西装和淡蓝色毛织裙,皮肤鲜嫩如水蜜桃,说话甜又软,让我想起糯米。她叫悦唯,是小周的师妹。她总是安静地笑,轻言细语地说话,然而眼神从容,是腹中锦绣的女子。
工程不错,尾巴却收得不好,那次物业急找我,原来卫生间漏水,楼下的人家气疯了。我让他把马桶重装。他不理我,片刻过后,他稍稍动了动。便说:“好了,小阀没旋紧,小错误。”总是一些小小的问题,比如阳台上两块瓷砖没铺好,比如一块漆有些淡。这些琐碎的事让我们常常保持联系。他来,我反而觉得好玩。有时悦唯同来,我冷眼看悦唯对他,是三分尊重,七分爱慕。忽然觉得心酸。说不出的感觉,只是眼眶也酸了,便独自走到阳台。“喂!”他忽然大声唤我。黄昏的微风中,我吓了一跳,没好气问他:“干吗!”“阳台的瓷砖要不换了?我和悦唯都觉得铺浅色的古典花纹比较好。”我明白换瓷砖很麻烦,可我为什么觉得最好这个工程永不结束?我点头。他又说:“黄昏时吹风小心着凉。”“谁要你管?关心你的糯米娃娃吧。”“你说什么?”他茫然,我转头,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