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贵是矿上看大门的,常常到刘寡妇的小卖部去买烟,一双脚早就把那条路给踩熟了。
周玉贵是和刘寡妇的男人一起到矿上来的,在井下干一样的活儿。出了一次事故,刘寡妇男人上来就成了一具尸体,而周玉贵只伤了一条腿就不再下井了,领导安排他看大门。矿上对刘寡妇也算照顾,让她带着两岁的孩子在宿舍区开了这个小卖部。
周玉贵第一次跨进小卖部时,说买一盒烟。刘寡妇说,你不是不抽烟吗?周玉贵说晚上一个人值班,觉着烦闷,就抽烟打发时间。刘寡妇递给周玉贵一盒烟,周玉贵抽出一根噙在嘴上,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了,抽一口,咳得脸上像挂上了火烧云。
刘寡妇就笑,说你还是别抽了,染上烟瘾对身体可是没有好处。
周玉贵冲着刘寡妇点点头,就逗孩子,逗得孩子咯咯笑。
别的男人也喜欢到刘寡妇的小卖部来,磨磨蹭蹭不走,还让孩子喊爸爸。孩子正学说话,就喊了,刘寡妇就骂。周玉贵从来不和刘寡妇开这样的玩笑。
有时候周玉贵值后夜班,买了烟也不急着走,要一瓶酒,再买半斤猪头肉,让刘寡妇给切碎了,坐在刘寡妇炕头上一边喝酒,一边聊一些矿上的事情。周玉贵喝多了,从刘寡妇怀里抱过来孩子,让刘寡妇也喝,刘寡妇喝一口就脸红了。周玉贵瞧着刘寡妇笑,笑得刘寡妇的脸颊愈加红了。不知不觉快到后夜班时间了,周玉贵醉醺醺的还要喝,刘寡妇向外推他,他才踉踉跄跄地走了。
有一次周玉贵买烟,小卖部闩着门,周玉贵手都拍疼了,刘寡妇才开门。刘寡妇一只手扶着门框,晃晃悠悠,脚下像是踩着弹簧。周玉贵说,你发烧了吧?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去矿上的卫生所喊医生。
后来有人跟周玉贵说,找人撮合一下,干脆和刘寡妇住一起得了。周玉贵的脸红了,像是被人掴了耳光,说别瞎说,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
说着话就要过年了,落了一场雪,山坡上搭起的小房子就像一个个小蘑菇。顾客少了,刘寡妇开始盘点她的小卖部,没有挣到多少钱,过了年不想再开门。周玉贵一掀门帘进来了,跺着脚上的雪,甩下背上的大包,解开了,是一大堆香烟。周玉贵说,这是我几个月积攒的烟,都退给你,免得你去城里进货。
刘寡妇愣了一下,给周玉贵拿钱,周玉贵说啥也不要,说我要是要你的钱,你还不如打我的脸。
刘寡妇说,我知道你不抽烟,我知道你在帮我,可是我不知道该咋感谢你。
周玉贵说,要过年了,我明天回老家,来向你告别。过了年,家里给我娶媳妇,也是个瘸子,我就不来矿上了。
刘寡妇把头低了,心里发闷,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孩子睡得正香,周玉贵俯下身子,叭叭亲几口。
周玉贵临走时把一副大红对联贴在了门框上。
刘寡妇站在雪地里,望着红红的对联发呆,不知不觉泪水就下来了。
过完年,不知为何,周玉贵又回到了矿上。只不过,刘寡妇的门没有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