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喜妍是个美丽的女人。这么说,绝对不过分。程阳是这么说的。
程阳还说:“莫喜妍,你是个妖精。”
程阳还说,如果夸一个女人是妖精,那是对她最高的褒奖。莫喜妍想了想也是,她是妖精,让男人想着,然后,不能让男人得手。
距离,是引诱男人的最高境界。如同她对待程阳,永远若即若离。大学四年,程阳苦苦相追,她也陪他吃饭看电影,到拉手那一步,她便嘻嘻笑着,然后让程阳,宁静致远吧。
她也知道,程阳是为她留在天津的。本来,程阳是不喜欢天津的。
一个典型的上海男人,海派风非常强劲。吃西点一定要提拉米苏,喝咖啡不喝速溶。如果莫喜妍不是太美丽,不是想嫁一个有钱的钻石王老五,那么,程阳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两个人混在天津,下了班一起去吃个饭,看个大片,偶尔去一些茶楼泡上半天,日子总嫌过得慢。程阳说了几次“跟我回上海吧”,莫喜妍摇摇头,二十四岁,她还有的是时间,不急的。
南开毕业,加上一张好的脸蛋,嫁个有钱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程阳就说她眼高手低,爱情这件事情上,不能犯这样的糊涂,与年龄相当的人谈恋爱才是正经,两个人一起打拼一起奋斗,都青涩都不是历经沧桑,多好。
莫喜妍从来不这样想,找一个成熟的稳重的男人,然后一步到位。她做他的小娘子,花他的钱,用他的人,让他宠爱着,这样的想象总是类似于从前得宠的小妾。是的,钻石王老五是有的,她要去嫁。
这样目的明确,常常让程阳很伤感。他说:“莫喜妍,你太聪明了,聪明的女子最后的下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莫喜妍才不信,就像她相信自己不会老。因为,一个女人如果身体健康,生活安定,但心里不安定,她是不会老的。
这不是她说的,是著名小资专家张爱玲说的。是的,她不会老的。
所以,遇上荀易生的时候,她觉得,上天给她的机缘到了。
是公司冷餐会,邀请了许多大客户。
荀易生是其中之一,开宝马良车来。阿玛尼西服,劳力士表,冷而高傲的眼神,三十岁,成功人士。重要的是,单身,是的,他还单身。
这些符号加在一起,足以耀人眼球了。
会场上,莫喜妍故意飘来飘去,她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其实紫是很可怕的颜色,可是,如果穿在有贵族气质的女子身上,如果她再身材高挑,如果她再有点冷艳,那么,真是绝配的。
她和所有男人敬酒,除了荀易生。是的,必须不和他喝。
最后,她有些微醉,出现在露台上。
背后,有了男人的声音。
“小姐,你冷落了我,我可是你们公司最大客户呢。”
鱼,终于上钩。
她巧笑着,然后花枝乱颤地说:“荀总,我喝多了呢,你不会笑我吧?”
“怎么会笑你呢?醉酒的女人多了几分媚呢,如果不嫌,能请你跳舞吗?”话刚一说完,他已经搂住莫喜妍的细腰,然后进了舞池。是快四,莫喜妍的裙子飞起来,满场子全是紫色的莲花在飞着,他们如此登对,如此郎才女貌。
“我晕了呢,”莫喜妍说,“让这晚上的美妙陶醉的。”她并没有说是让他转晕的。荀易生笑起来,眼角有微微的折子,可这折子,莫喜妍看起来是如此美妙,富有沧桑感,程阳哪里会有折子?二十四岁的男生,还是根春天的苗,而荀易生,已经到了秋天了。
约会,是在第二天开始的。
荀易生定点来接莫喜妍,然后一起去吃饭。总是那些至少四星的酒店里,有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儿站在一边,手拿红玫瑰。浪漫总是有代价的,风雅也是要成本的,88元一杯的卡布其诺贵得有理由。
是在第五天,他向她示爱。
在他的车里,在旷野中,他说:“你有一股迷人的味道,喜欢死人了。”
莫喜妍假装害羞地低了头。是的,她假装,她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女子,不是第一次心动。她目的明确,要嫁给他,是的,不管有多少爱!爱是什么,爱是生活的附属品,也许可以有,也许没有。
他低下头,吻她,她回应着,并无颤抖。距离十八岁花树下那个初吻实在太久远了,那样的颤抖,是再也不会有了。
她问他:“你是一直在等待我吗?”
他静静笑着,然后拧了一下她的脸蛋,近乎轻浮:“亲爱的,我在等待着有缘人。”
和程阳说起的时候,程阳的脸上讪讪的,说是吃醋,又拿不准。到底有些许尴尬,最后,他从牙齿里蹦出来三个字:“祝贺你。”
但是莫喜妍真的很兴奋,她形容着:“他三十岁,单身,有房子有车子有产业,还会谈恋爱,真是的,真是的。”她兴奋得有些说不出太多,但程阳给了她一盆冷水:“这样的男人,为何给你留着?”
莫喜妍已经有些乱了,在想象去哪里订戒指,周大福还是谢瑞麟?总之,婚纱是要穿巴黎的,才不租一天就还回去,要买一件,然后永久地放在衣柜里。
房子呢?房子要海河边上的,晚上可以和荀易生一起去划船。
这样一想,仿佛幸福的生活就来了。白天打打牌美美容,约上有钱的太太逛逛商场,给荀易生熨熨衬衣;晚上如果有宴会,就陪着他一起去,当然,要用一水的名牌,反正有的是钱,不花钱,干什么去,她以后只负责美丽妖娆就行了。
这是她自己的梦,想着就要笑。程阳打算回上海去了,等待了四五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莫喜妍的虚荣他不是不知道,临到最后,自己还是放不下,到底是恋了人家几年了。
送程阳走的时候莫喜妍是哭了的,是真心哭的。她是知道程阳的真心的,可这个年头,真心有什么用?她不想白手起家,只想一劳永固,只想当黄世仁的老婆。这种想法,每个女孩子都有,只不过,她表现得如此强烈——因为,她有强烈的资本。
美貌,就是资本。
挥了手送走程阳,转过头来,她准备投入到火热的爱情中去了,不,是嫁人的热情中去。
为什么不呢?
这样想着,脸上就生动得如同一朵花了。
荀易生带她出席了几个场子。
全是老总级的人物,个个带着美貌如花的女子,高挑靓丽,一张张粉脸。莫喜妍自以为美丽,和场子上的女孩子一比,立刻矮下去,都一米七几的个子,都比她好看,她倒像是一朵朴素的小花了。
荀易生让她穿得再高档些贵族些,然后戴些名贵的首饰。可是,他只是说说,并不付钱,所有这些,全是莫喜妍亲自买来,为的是讨他欢心。
不过是一个月六千块钱的打工者,莫喜妍把老底都花上了,想想就委屈,他要我这要我那,为什么不出钱?
陪的最后一次,是一个签约酒会。
荀易生新签了一个广告模特,电视上常常露脸的女人,明艳动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妖气。莫喜妍自惭形秽,看着荀易生和她照相,然后人前暧昧着,她的心未尝不酸楚。可她笑着,一脸正房相,大度,宽容。
一个女孩子走过来,递给她康师傅红茶,也是如她一样动人美丽。女孩子说:“你是他现在女友?”她点着头,有微微的得意和骄傲。女孩子说:“我是前任,当然,我也有前任,你,可能是第九个。”
莫喜妍这次是惊愕地转过头。女孩子说:“别诧异,这种人从来不是给我们准备的。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很年轻,觉得自己是钻石王老五,无限地自恋着,他以为自己身材很健美,气质很独特。他们一直单着身,其实只是名义上的单身,身边从没缺过女人。他们的女人是走马灯,换了一个又一个,你,绝对不是结束。
这话听起来如此刺激,莫喜妍还在发着愣,女孩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背影如此孤单。她看着荀易生,好像一下子遥远起来。
她决定了,要向他求婚,这是检验爱情最好的方式。虽然一个女人和男人求婚有点……可她没有选择,没有办法了,谈了一年恋爱,也应该有个说法了。
她没有想到荀易生断然拒绝了她。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要结婚?”他抽着烟斗,然后亲切地笑着,“亲爱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我可不想走进坟墓。”
“你是不想把自己给一个女人,然后断送了自己拈花惹草的自由吧?”莫喜妍说话很激动,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以为你是谁?”荀易生的声音第一次严厉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孩子,想找个有钱人,做有钱人的太太。你的心中,到底有多少爱情,你自己清楚,我早就不相信你们了。可是,你又美丽又妖精,带到场面上绝对不会丢人。我们是相互利用,我们之间有多少爱情,你最清楚。”
莫喜妍的心,听一句凉一句。原来,他比谁都明白,他知道她的世俗,所以,从来不肯给她花一分钱。而那个傻孩子程阳,几乎把所有钱全给她花掉了,他走的时候,口袋里只有不到一千块钱。
所以,莫喜妍到今天才明白了一句话: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爱你,可以用钱来量,他是有一千万给你花一万,还是有一百给你花一百五。
她自己坐在车上,等待荀易生去外面接一个电话。忽然,车上又响起手机声,不是她的手机声。她打开车的右侧小箱子,看到里面有一个诺基亚手机,是她没有见过的。她摁了接听,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媚地叫着荀易生的名字:“亲爱的,你说要陪我看那件皮衣的……”她挂了电话,翻看着里面的短信,全是女人来的。不同的女人,大概也如她一样年轻美貌,做着嫁给有钱人的美梦吧。
荀易生依然在外面接着电话,大概也是女人的,怕她听到吧?
她已经不想听了,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女人。这一切,与她无关了。她下了车,自己步行着往回走,天什么时候下起了雪,一粒粒的,打在脸上生疼。所有想嫁给有钱人的女孩子,如果太过聪明,下场会如她。
还是程阳说得对,那样的男人不是给自己准备的,程阳说得多好,找个年龄相当,经历类似的人一起打拼,那才是正道啊。
掏出电话,给程阳打电话。那边很热闹,有人嚷着:“让新郎和新娘亲一个。”她嚷着:“程阳,程阳。”
程阳说:“是喜妍吧,我忘记告诉你了,怕你赶不过来。我结婚了。”
莫喜妍挂了电话,蹲在路边,忽然觉得特别无力。甚至,她就想这样蹲一夜,根本不想动了。
是的,她觉得自己,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