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啊恺是在2009年夏天走进我生活里的,那年我还只是一个大三学生,天天和一帮丫头没头没脑地疯玩着。
我父母在无锡开发区开了一间早点铺,我家的生意非常火爆,每日来这里吃东西的人不亚于300人。
而据我近一周的观察,他每天总是最后一个来吃早点的。他近30岁,目测一下,身高约有1.80米吧,从穿着来看,应该是附近哪家企业的主管人员。他很少说话,来了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或者是打接电话,我曾给他送过几次水晶包,他每次都很谦和地说谢谢,同时,身子还略微向前俯一下。
那天早上,他照例是最后一个走进我家早点铺的,要的依旧是一笼水晶包,一碗豆沫,我家分明还有别的吃食,例如春卷之类,我还都参与制作了呢,为什么不能吃些别的?我把水晶包放在桌子上的刹那,他说谢谢时向前俯身的幅度比每次都要大,我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随即也抬起头,报以相同的笑容。
没错,他就是啊恺。
二
在一个阴沉天的清晨,我乘车到市中心去,没走到公交站台,就卷起了疾风骤雨,那天,我还穿的是裙子,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辆车子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正好去市里,载你一程吧!
我定睛一看,正是啊恺。
一路上啊恺很少说话,即使说了,也都是说些诸如:你妈妈的手艺真好,水晶包真好吃之类的,为了不使气氛尴尬,我调皮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春卷,天天吃水晶包,你真的不烦吗?
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道了谢,并要了他的电话就下车了,我之所以要他电话,不为别的,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这是我的性格。
我是在一家名叫“皮埃尔”的咖啡馆里请的啊恺,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提前到了一会儿,就坐在沙发上等,他是后我十分钟左右到的,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来晚了。其实,哪有什么晚的呢?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只不过是我早到了一步。
他要的一杯摩卡,我则要了一杯哥伦比亚,他笑着说,不错啊,比我还能耐苦。
我笑了,说,你能不能每次别这么客气,这样会让人觉得你很迂腐的,知道吗,一个男人太迂腐了,就不好玩了。
他点头应允,并连带说了一句,我错了。我旋即笑得前仰后合。
我反问,你错什么了,这就错了吗?
他微笑着,一句话不说。
沉默了约莫两秒钟,他突然问我,那天在你家的早点铺,你给我送饭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发笑。
我笑得比刚才更凶,都笑到了胃痛,然后,乐不可支地告诉他,和你刚才的“我错了”一样。
那个夏天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开学了。我又回归到了我的“野”生活当中。
啊恺是在一个周末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还处在惺忪的睡梦中,只记得他隐隐地告诉我,他搬到市中心办公了,让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
三
快中秋的时候,表姐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在表姐夫的手机里发现了另一个女人发来的暧昧短信。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打车过去,当着表姐夫众同事的面把他从单位揪了出来,表姐事先在约定的地点等我,三人坐定之后,我首先开了一小瓶二锅头,一饮而尽,然后逼迫表姐夫必须喝完。表姐夫总是惧我三分的,一瓶二锅头下肚,全都招了,并当着我和表姐的面写下保证书,再也不和那女人联系。
出了饭馆,表姐夫妇回家了,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在街风的吹拂下,我才感觉到头晕得厉害,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进去就吐得人家满车都是,司机非让我赔付洗车费,我一掏钱,才想起,刚才那顿饭把我的钱包全掏空了。迷迷糊糊中,我拨通了啊恺的电话。
他不出10分钟就赶到了,本来打算把我送回学校的,又怕我被酒精烧坏了,在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了他的住处,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请来的医生,给我扎上了吊针。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睁开眼,我才发现啊恺正趴在床头,睡得正香。我不忍心打扰了,赶紧起床,向卫生间走去,盥洗台上,早已准备好一条新毛巾和一套新牙具,我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四
那年的冬天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志愿者帮扶活动,帮扶了一个女孩,每个周末都要到农村看望她,给她补课、洗衣服,和孩子们做游戏。所以,返程的时候,通常总是很晚,回去的时候,我总会给啊恺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出发了,到达车站的时候,他一准会在站台等我,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的披风。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唱歌,或者陪他到住处打扑克。
记得有一次,在他住处实在玩得太晚了,一看时间,吓了我一跳,已经是午夜12点了,回学校是不可能的了,而天又太冷,啊恺那里仅有一张床,他坚持看着我睡,我说什么也不肯,因为,他那里也没安空调,那样坐一夜,非冻成冰人不可。
我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多少还是有点迂腐的,在我的一再坚持之下,他才同意和衣而睡的,他在床的左侧,我在床的右侧。其实,那晚如果他真有暧昧的举动,我也会顺从的,因为,我心里已经确定,我爱他,并打算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
而奇怪的是,那晚,我们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了许久,冷———我突然说,与此同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是颤抖着握住我的手的,我转瞬间感觉到一种厚实的温度溢满全身。
我不得不说,啊恺是个老实的男人,他是握着我手到天亮的,一夜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从我醒来的那个清晨开始,我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那段时光,日子像是浸润了蜜一般,甜得腌心,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太长久,在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啊恺接总公司通知去了杭州。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市场等待他去开拓,而我,却还差一年没有毕业,跟他走是不可能的。
五
我们的“疯狂时代”来临了,手机卡经常被打爆,彼此的信箱里经常被甜言蜜语塞满。
进入4月,我已经开始忙着找实习单位,其实,为了能够前往杭州陪啊恺,我放弃了许多在无锡工作的大好机会,我把重点精力瞄准了杭州的人才市场,有两家单位已经决定录用我,只要我一毕业,立即就可以赴任。
哪知道,就在那年6月的时候,我却从电视上得知了啊恺不幸遇难的消息。啊恺是为了从歹徒手里救下一个女孩死的,在搏斗的过程中,啊恺死死地抱住歹徒的腰部,后背上中了数刀,但是,他至死都没有松开紧扣的双手,就连警察也是费了好大的力量才把啊恺的手掰开的……
啊恺走的那年夏天,我收到了一封署名为吴越的女孩寄来的信件,原来,他就是那个被啊恺救下的女孩,吴越在信里充满了愧疚,说若不是她,啊恺也不会走,除了这封信,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我掏出来看的时候,我简直就要昏倒过去,我惊奇地发现,除了我眉心的一颗黑痣,吴越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