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会有人喜欢写情书吗?”一个接受我的采访、给我讲关于情书的故事的男人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边擦汗一边这样问我。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不写。
他就笑了,特别理解但是特别遗憾地笑:“是啊,现在有手机短信息、有互联网,电话可以打到全世界,谁还会用笔写信?就是想写,也会用电脑啊。但我告诉你吧,只要你爱得够深,你就想写,他感觉到这个,没有不愿意读的。不信,你试试。”
我“坚决”地说我不想做这种尝试,我们都太忙了,我们知道那感情好好地在呢,两个人都知道,不用总是伸手去触摸就知道,还有什么需要写的?我在心里想,写和不写,不能告诉你啊!
他想了一下,不再“游说”我,他默默地摆弄着手机,淡淡地说:“你们都是幸运的人,得到想要的感情,就不用这样了。我不同,所以我要写信。”
他来找我,是因为实在“憋不住”了,他静悄悄地爱了16年的女孩子,现在要做母亲了。他想,也许她有一天能看见我写的故事,也许她能从字里行间联想到身边这个不起眼的人,猜想那个一直给女孩子写信的男人就是他。他希望她能这样猜想,仅仅有猜想,就够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为什么一定要纠缠于一个结果,告诉她吧,不管结果是什么。我这样“热烈”地劝他。
他摇头。他的理由有三条,第一,她太漂亮了,他觉得自己很丑,比她个子还要矮小,才33岁,就已经是“小老头儿”了;第二,她太娇贵了,那么好的家世,他出身贫寒,现在仍然贫寒;第三,她有好的学历背景,好的前程,她应该能得到更出色的爱人,这个,他不能给她。但是他喜欢她,从他们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喜欢了这么多年,不说这感情有多么深厚,只是从时间上看,也够绵长了,他习惯了喜欢她,不喜欢,就不习惯。
当爱一个人成为一种习惯、一种享乐的时候,放弃,是多么难!
16年里,他是她最好的伙伴,也是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的好朋友。她需要人陪伴,却暂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就顶上去,充当一个补缺的人,陪她说话、陪她看电影;她需要有人为她做各种“体力活儿”,却暂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就顶上去,充当那个出大力、流大汗、劳动之后带着一声“谢谢”回家吃饭的人;她需要人能分担她对男朋友的思念,暂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就会被她“选中”,充当那个听着她唠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细节、替她在爱与不爱的猜测中分析来分析去的人,直到她平静了、微笑了、踏实了,他才独自走上一如既往的那条暗恋的路;她需要有人能在她“闯祸”的时候站出来,陪她去医院做掉不该出生的孩子,她想等有一天告诉那个辜负她的人当年她曾经很勇敢,曾经独自承担了两个人的麻烦,她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伤害她的人,他很荣幸地成为了这个与她共有一个秘密的人,成了“护花使者”。他为她奔波,为她忧虑,为她愤愤不平,为她两肋插刀……忽然有一天,她告诉他,他们和好了,他们要结婚了,于是,他再次默默地离开……
他是她第一个想起来要依靠的人,也是她在顺遂的时候第一个忘记的人。他不怪她,他觉得这是她给他的荣耀和信赖,她那么好,能有一个短暂的时刻愿意依靠他,他很满足,不能不肝脑涂地。
他在被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在被放弃的时候回家悄悄地写下一封封情书,不敢邮寄,就那么封好了、贴上邮票,叠放在一起,慢慢地积满了几个抽屉。
“这是一个秘密。”他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很开心。
“什么时候才能让她了解这个秘密?你希望她是什么反应?”我问得唐突。
“永不。”他说如果有一天她问他,安顿写的那个人是不是他,他会认真地告诉她:“对不起,你猜错了,我并没有爱过你。”
爱一个人并不是羞耻的事,为什么不肯承认?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这样的人,爱她,不会让她感觉到光荣,只会觉得我可笑。我这么穷,这么难看。”
我们这样说着话,就想起了多少年前看过书,后来又看过电影的《大鼻子情圣》。忍不住就给他讲。
西哈诺是一个极有风度的骑士,也是极有才华的诗人,他的勇敢、仗义和才思无人能及。他暗恋美丽的表妹,却因为大鼻子而苦恼着不敢表达。他甚至仇恨自己的大鼻子,它稳稳当当地“坐落”在脸上,却毁掉了一个男人在爱情上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