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三笙(一)

 
话三笙(一)
2016-12-12 17:04:44 /故事大全

(一)巴黎有飞雪

我喜欢冬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冬夜飘扬的白雪,看它们飘到手心融化的样子,很是舒服。可能还有一个我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原因,便是在冬夜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你,看到你细腻的面容,很是舒服。

那时的我正专注的唱着一首《红豆》,那时的你便坐在酒吧台下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静静的听,不言不语,温润如你,可偏偏,不起眼的位置,我却一眼扫到台下的你。

自那时起,我以一首《红豆》红遍酒吧的大江南北,你每天都会听我专注地唱,每天都坐在那个位置,每天都用同样柔软的目光注视着我。

一天大雪纷飞,我缩了缩脖子,提着厚重的吉他在一片白色路上,疾跑着赶往酒吧,我看着一排排路灯下的白雪飘洒而下,我看着路上的行人静默的走着,我看着一座座商铺的温馨的光,不知不觉地驻足了,屋里西式的家具,摆放着的西方乐器,一张张张贴着的,巴黎的美景写真,我所向往的,仿佛都被它囊括了。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迟到的演出,顶着大雪和冷意匆匆赶到酒吧,拉开门的一瞬间,熟悉的音乐已经响起,还没缓过神来的我,带着一身星点的白色渐渐靠近舞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台上,熟悉的面庞在微笑,我从未听过的、陌生而温柔的声线从你的嘴边缓缓漾开,和着平滑的节拍: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你一如既往温柔地望着我,缓缓下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台下聚集的人群自动为你让开路,看着你,看着你注视我的方向。灯光映在你明朗细腻的脸上,每一个棱角都是那么分明,温润如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从未与我搭话的你突然如此的企图,打家?劫舍?

音乐已经飘忽不觉然的停止,你精致的面庞脸角凑近了我冻得通红的耳朵:“祁三笙?你迟到了。”

一时间我竟无法接话,任由你吐出来的热气一丝丝的啄在脸上。

“你,你是谁?”

你是谁?白痴的问题,一向英明机智的我居然也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要不是心脏已经打乱的节拍,我还以为自己只是被街边小情侣虐成了“饥不择食”。

“喻天明。”

“嗯,你,你好,我叫祁三笙。”

“我知道啊,我喜欢的那个祁三笙。”

“哈?”我喜欢的那个祁三笙?终于被你给彻底弄晕的我找不到天南地北。

“怎么,不明白?那好,跟我走。”

未等我回答,便被你指节分明的手牵着便走。

“喂!你要把我带去哪?”终于回过神的我气急败坏的冲你喊道,而你却依然不紧不慢。

“你是不是傻啊,当然送你回家啊。”一只手掌覆上我的脑袋,你用手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一时间,我不太适应你这种亲昵的举动,向后躲了躲,头偶然一瞥,看到了来之前那个温馨的屋子,神色立马又变的向往起来。

“你喜欢这个?”你的声音再次从我的耳边响起。

“嗯,我想去巴黎,想看巴黎的雪,想听巴黎的歌,想在巴黎用手中的吉他唱着自己的梦想。”

“我陪你。”

“嗯?你说什么?”

“我陪你,你要去,我就会陪你。”

望着你的一脸认真,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更像不透原因。

“我们...才第一次认识,你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住处,现在又说要陪我到巴黎...”

“第一次认识么...这样啊...”你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般委屈。

“怎么?我们以前,认识么?”我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啊,那时候我得罪了人被人打,是你站出来护着我。”

哦,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货,罪魁祸首,当年偏偏不学无术欠人钱被别人追着打,结果偏偏被那个年轻气盛一身浩然的我看到了,二话不说往身上一挡,我被人打得口吐沫眼翻白,你自己没咋地完了还跑了,这时候想起报答了?

“哟?大明星三笙想起来了?”我还在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你便突然说。

“还不是因为你。”

“呐,别生气啦,以前你保护过我,现在啊,我来保护你。”

我来保护你?好笑,我祁三笙从小没爹没娘,独来独往惯了却也没见谁愿意保护我,亲人都不接纳我你凭什么能?想到这些,我心头不禁一寒,却又因为你的话有了丝莫名其妙的温暖。

“我说真的,笨蛋。”你的目光突然变的温和认真,高大的个子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猝不及防,只好将脑袋埋进你的风衣里。

为什么你的怀里,很温暖?

为什么你的怀抱,很安全?

为什么我有点,想要流泪?

眼里有泪光在流,我伏在你怀里轻轻地抽泣,你就这么安静地抱着我。

那个雪夜,很是舒服。

从那天起,我们便在一起了。每晚的手机里都有你的晚安,每次逛街都有你陪着,每次晚上给你打电话说不舒服,都有你第一时间站在门外焦急的喊着开门,我以为我遇见了幸福,我以为我看到了星光,可结果,原来都只是一场人间喜剧。

某一天,我正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一个长相清秀,穿棕色风衣的女人突然出现对我说:“祁三笙么?我是你在酒吧的粉丝,可不可以请你去那边坐坐?”

真奇怪,酒吧里没看到这个女人,居然说是我粉丝?我将信将疑的和她到旁边的咖啡店里。

白天的咖啡店里人不算很多,那女人的脸色忽然阴暗了下来。

“我希望...你可以离开他。”

“嗯?什么?离开谁?”我的心里开始揣揣不安,有些不好的事情仿佛就要发生。

“离开天明,我求求你。”

“你到底是谁?”

“何以沫,天明的前女友。”

“可是我和天明已经在一起了,更何况你和他...”

“我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我忽然间遭遇晴天霹雳般震惊,何以沫怀孕了?

“那天明他...”

“他不知道。”

何以沫怀孕了,天明的前女友怀孕了,可他自己却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被卷入这种玛丽苏一般的剧情,真是好笑。

“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不知道如何的我只能落荒而逃,我想不出什么法子更好的解决,她是无辜的,她的肚子里还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体,难道我就是那个被命名为残忍的人?

当我正思虑万分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拿起手机,是你的电话。

“三笙?你现在到马路对面来,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马上过去。”

我穿过马路到对面,你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走啊,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游乐场,今天有空,我陪你。”你揉了揉头发说。

“好啊,现在嘛?”我努力使自己保持微笑,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嗯。”

你牵起我的手,向游乐场的方向走过去,在一片喧闹中,你陪我在过山车上放肆尖叫,陪我在碰碰车里面红耳赤,陪我在激流勇进中淋得全身湿透。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我说我要坐摩天轮,你宠溺的对我说好。坐在摩天轮的包厢上向下看,看绚丽的灯光映照出的诱人色泽,看一对对情侣在街上甜甜蜜蜜,看小铺子里的可爱发卡引得女孩子频频靠近,看你在灯光下孩子般陶醉的面容温润迷离。

当包厢达到最高点时,不知是故障还是故意,居然停了下来,你突然凑近,柔和的声线从你嘴边缓缓漾出,伴着丝丝热气。

“三笙,我一定要陪你去巴黎,陪你去看巴黎的雪,然后,永远永远,护着你一辈子。”

此时的夜空中,忽然迸发出许多色彩斑斓的烟火,把夜空照的通明,把你的脸照的通明,把我的心,也照的通明,我想,我真到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归属。

“嗯,好。”我只是觉得此刻很幸福,很美好,很浪漫,我只想祈祷时间不要流淌,我想抬头看我心中最英俊的面庞,可是脑袋一沉,眼前一黑,我便顺势到了下去....朦胧中,只听见你焦急的声音不停回响。

当我醒来时,正躺在自家床上,阳光正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肩头,落在你的发丝前,你正一脸担忧的坐在我床边,而家里也出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何以沫。

“三笙啊,你最近太累了,何以沫说你是过度劳累才会晕倒的,最近就不要去酒吧了,好好在家休息,我要上班,何以沫会照顾你。”你一脸疲倦地说,看得出,你在我床边守了一夜。

“是啊三笙,这几天好好歇着,我是专业学医的,会帮你好好调理。”一旁的何以沫温和地说。

“谢谢你。”我顺从的点了点头,便疲累的闭上了眼。

“走吧天明,我们让三笙好好休息。”

你和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迷迷糊糊之间,我仿佛听到你们的谈话。

“何以沫,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不要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就...”

“喻天明,你不用这么不信任我,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就是朋友,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嗯,那就好...”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给自己放假,你每天都回来看我,早晚也会打电话来问我就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何以沫住在我家中照顾我,为我做饭烧水,规定我的作息时间,她做的饭很好吃,我每次都向她讨教,可就是学不会,不过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吃得很少,甚至一点不吃,我常常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因为我在减肥啊。”

“可你那么瘦,居然也要减肥。”我十分不解的回问,可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有的时候我也会怀疑,这么温柔贤惠又友好的何以沫,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可我却从来不敢问你,怕惹你不高兴。

一个月后,我又重新拿起吉他回到酒吧,生活仍向往常在继续,可我的身子却越发有些不适,起初只是小小的胃痛,我也并不在意,后来,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有一天晚上,我疼的蜷缩在床上不敢动弹,用手死死按着腹部,冷汗涔涔流下,胃里好像被刀绞了一样难受,我紧紧攥着手机,却又不敢打给你,怕你担心的深夜赶来。

待到第二天,疼痛减轻,我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医院检查,结果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胃癌,看着片子上明显到了晚期的肿瘤,我整个人恍惚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胃癌?

最后的最后,我已经不知道是如何从医院里走出来,大街上行人那么多,他们忙忙碌碌,无人注意我,对哦,这世上面对死神的又不止我一个。

只是我祁三笙,当真如此命薄?

我从小便失了双亲,从小便靠自己闯荡,现在,居然连自己的命,都要丢了。

眼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或许,我该成全以沫。

掏出手机,输入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的另一头,仍是阳光又温暖的声音。

“怎么了大小姐?想我了?”

“天明啊,我们...我们分手吧,去找以沫,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敢再多说便立即挂了电话,我怕你的挽留会让我动摇,让我心软,我怕我会耽误了你,耽误了以沫,耽误了她腹中的孩子。

我留给了你一片盲音,也留给了自己空白的余地。

我想我真是疯了。当我走向酒吧时,我真是疯了。当从不喝酒的我陪酒时,我真是疯了。当我明知你会来找我却还要故意当着你的面陪酒时,我想我,真的是疯了。

你怒了,却还一直压抑着,一句“出来。”便将我从人群剥离,你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因为生气,指骨微微泛白,你眼里满是怒色的望着我,却仍一直压低怒火。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你语气严肃,胸口一起一伏。

“为什么?因为你瞎!因为你瞎你才会看上我!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我从来在你面都是装的!我跟你在一起只是玩玩,我根本从来...从来...”

放出这段狠话时,我哽咽了,可我绝不能心软,我清晰地感到眼里有泪花慢慢泛出,可我不敢让它们流下来,用尽全力忍住眼泪,我用尽全力冲你大喊出最后一句

“我根本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你不说话,可我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你眼里的绝望,看得出你满眼的哀伤,我不敢再与你对视下去,回头,转身,毫不留情地走掉,不留一点余地。

走到转角处的一个胡同里,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与胃里的酒同时涌出,我手扶在墙上,大口地吐了起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它们仿佛毫无止境的全部流淌而下,好疼,疼到难以呼吸,疼到无以复加,我不知道这是胃里的疼痛,还是心里的疼,只是任由它蔓延,任由它随着泪,不停地流淌...

对不起,天明,对不起...

以后没有我对你深情的弹唱,

以后没有我看着你,眼里满是星光,

以后的以后,你会不会不习惯,没有了我。

天明,我爱你。

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我尝试着让自己忘记你,忘记过去,我去了巴黎,去了那个包含我梦想,也包含了你与我承诺的地方,那天之后,以沫曾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喝醉了,喝的神智不清,可口里,却一直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说着我爱你。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对你,可是天明啊,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将死之人,对你来说,不值得。

在巴黎,我又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次检查,结果,出乎意料。

“小姐,据片子来看,虽然很难判断,但经过反复商讨我们仍然可以确定,这不是癌,只是药物引起的良性肿块。”

良性?又一个晴天霹雳将我震惊,还是,药物引起?

忽然间,我仿佛想到什么一般冲出医院,此刻的我,只想让人潮淹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难道要我庆幸我捡回了一条命么?呵,以沫啊以沫,身为专业医学院的学生,说什么不为难我,说什么好好照顾我,说什么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到头来,我还是被你给算计了,我信任你,以至于没有发现那一个月以来,你都在我的饮食里下了药,怪不得你从来不吃,怪不得你说你要减肥,怪不得...

是啊,我被骗了,真好笑,英明机智的我,也被骗了。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前面的中心花园里有一片喧闹,抱着想要凑热闹的心理,我也走了过去。

然后啊,我看到了以沫,看到了你,看到她身上的婚纱,看到了你的满眼宠溺,真快,才两个月,你和她居然就结婚了。我看着以沫平坦的小腹,毫无任何变化。呵,可笑啊,我居然到现在还相信她怀孕的谎言,真是可笑至极。

我就这样在躲在人群的角落里,不敢让你发现我,我看见你交换银戒,我看见她满眼星光,我看见我自己,早已荒凉。

巴黎的天空,白雪纷飞,落在你的肩膀,覆盖她的嫁衣。

最终,你带着我们的承诺牵起了她的手,看遍了你我约定的风景。

我最后还是把那个叫喻天明的人弄丢了,把那个我彻彻底底爱过的人弄丢了。

回头,转身,我离开了,毫无余地,任风轻轻地吹,任泪静静的流,轻轻张开微微干裂的嘴唇,嗓子里发出久违的音调,只是声音早已不如从前,唯有喑哑的声线回响于空气里: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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