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父亲有关系,车队汇合之后,在最前面出现一辆警用大切诺基开道。路过的十字路口尽管没牛逼到有人值守,但是一路绿灯通行是必须的。我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不断的大雨,心情十分复杂。昨天晚上,人事娘们一反常态对我说出那番话,今天早上雨一直不停,她仍然态度强硬。说实话,我不怕她难过,我就怕她将这些事全都憋在心里,怕她再度爆炸。
车经过外滩的时候,我给人事娘们发条微信: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在这里看烟花的那个晚上吗?
记得!她简单回两个字。
我回:今天咱们结婚,让我们一起谢谢那个晚上。
人事娘们没再回我。
雨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强劲,等我们赶到游艇停靠的码头时,气象局发布最新预警,台风很可能在半个小时后靠近上海,请市民们尽量不要外出。看着气象局发来的短信,我深吸口气,顶着暴雨和台风走下车,亲手走到人事娘们乘坐的婚车前面,将车门打开,请她下车。
因为下雨,原本在下车时准备好的热闹手段根本用不上,只能急匆匆的拖着新娘的手跑到游艇的船舱里面。也是因为下雨,今天到场的人并不多,比原本预想的人要少上一半,有很多朋友都发消息说因为上海有台风,航班延误或者航班没办法降落,赶不上中午的婚礼。经过短暂的休息和服装妆容调整后,婚礼方面的策划者却又跑过来告诉我们,说司仪在半路上出车祸,可能赶不到现场,需要启用备用司仪。
没办法,我只能同意。结果他们联系一番后,又告诉我们,备用司仪也赶不过来,具体原因也是因为台风和暴雨。我盯着婚庆公司的人,问他们难道你们就没有今天可以到场的司仪?婚庆公司的人十分为难的看着我,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对婚庆公司的人说,不管你们花多少钱,今天只要能请到一个司仪就行。
说完,我就转过头去。
婚庆公司的人着急忙慌的打电话,而现场的人却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过来。
看着和原本预想完全不同的场景,我的心头不是个滋味,老曾尽管忙着招待客人,但内心也早已存满愁绪,因为他父亲的私人飞机,也因为台风和暴雨无法降落在上海的机场,迫降到上海周边的小机场之后,正在驱车赶来。现场的两个新娘也都不断的在接电话回消息,都是一些朋友同事无法赶来的信息。眼看着原本准备好的婚庆典礼时间就要到达,现场的宾客们才只过来一大半,最重要的老曾方面的家属,还都在路上。至于我和人事娘们的家属,很不幸,我父母也像人事娘们父母一样,不过来。
就在我们正在为暴雨和台风苦恼的时候,小白却突兀而至。小白走进宴会大厅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暴雨淋湿,但他身上的迷彩军装和剃成板寸的头发却格外的惹眼,让我和老曾第一眼就看到他。等认清楚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眼神中带着桀骜的男人是小白之后,我和老曾都是大吃一惊。小白去年参军之后,很少和我们联系,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给老曾发过一次邮件。我们两个结婚通知他的时候,心里其实不抱着希望的,毕竟军队上面的假,并不那么好请。结果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今天不吭不响的自己过来,这可真是给我们两个一个大惊喜。余爪反巴。
小白脸上则带着历练过后的成熟笑容,询问我和老曾的情况,热情无比。快一年没见,小白不仅是外貌和身体上产生变化,心智方面也成熟许多,说话做事都比之前练达不少。一番交谈之后,小白告诉我们,他回家之后听父亲的话参军入伍,到新兵连之后因为身体素质差,没少吃苦头。但渡过艰难的新兵岁月进入到野战集团军后,小白才真正体会到铁血军魂这四个字的含义,也明白荣誉国家以及军人的使命。等几个月后,在提起当初置气不愿意参军的事情时,小白只是淡然一笑。
我们三个聊天,问起小白以后的打算,小白说他不想报考军校,他父亲也同意让他在两年义务兵之后退伍。我们问他为什么,他现在不是挺喜欢军队的吗?小白笑笑道,现在的军校和以前不一样。我和老曾互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还想多聊两句的时候,外面突然过来一道车龙,我和老曾赶紧撑伞去迎接,才发现原来是老曾的父亲。这车龙里面,不单单是老曾的父亲,还有他家里的各种亲戚以及父亲企业里面的高层和关之琳父亲的朋友之类的,各种各样的人有好几十个。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对关之琳和老曾很重要,也是今天婚礼上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人。
老曾的父亲曾庆年,这个萝卜一直拿做当偶像的人,长的和老曾一样,貌不惊人,身高也比较平常,唯一能让人一眼记住的,恐怕就是那双与老曾截然相反但却隐约相似的桀骜眼神。他们的这种眼神很奇怪,初看并没有什么浓墨重彩的地方,但仔细品味,就能感觉到眼神里蕴含的老辣与城府。
不管怎么说,老曾父亲到来解决两个重大问题,第一就是现场婚礼人基本已经到齐,余下没到的都是朋友,他们因为暴雨和台风过来,但无伤大雅。第二就是随着老曾父亲车队过来的人里,有一个在央视做一线主持人的朋友,他刚好可以顶替出意外的司仪,来主持这场婚礼。
在一片掌声和欢庆声中,在一阵狂风夹杂着的暴雨声中,婚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良好的口才,现场的精心布置,宾客亲朋们期盼的眼神,都让现场许多人忘记游艇外面的狂风和暴雨,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的笑容。不得不佩服这位主持人的功底,尽管没有提前准备腹稿。但仍然很能控制现场的节奏,以及各种人员之间的互动。人事娘们和关之琳并列站在一起,我站在人事娘们身侧,老曾站在关之琳的身侧。
我记不太清楚那天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记得那天有很多人在笑,也有很多人在闹。我只记得外面的风越来越强劲,外面的雨越来越急促。以及,人事娘们脸上的僵硬的笑容,和手心里的汗。直到,主持人询问我们两个是否爱彼此的时候。她才收起脸上僵硬的笑容,眼睛里慢慢的,慢慢的渗出泪水,然后汇聚到一起,骨碌一下流出来,沿着脸颊重新汇聚到下巴上,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我猛地意识到人事娘们不是在看我。等我转过头时,才发现入口处走进来两个身上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的老人,不是人事娘们的父母,还能是谁呢!我的回头让现场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到门口这两个老人身上,人事娘们再也忍不住,当即飞奔过去,扑进她母亲的怀抱中。我也忍不住的眼睛酸涩,缓步走到人事娘们父亲跟前,看着这位老岳父,十分郑重的对他弯腰九十度,深鞠躬三秒钟。
我想。这世界上再狠心的父母,恐怕都不会放弃参加自己子女的婚礼。
毕竟,他们养育二十多年,就是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别人的妻子丈夫,成为别人的父母。
而那一刻的幸福与满足,足矣冲散所有的不满与心酸。
等我抬起头时,我郑重的对人事娘们的父亲叫一声:“爸!”
人事娘们父亲的身体颤抖一下,沉重的答应一声。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老曾让人给人事娘们的父母拿来干燥的毛巾衣服,等人事娘们的父母也落座在老曾父母身边之后,婚礼现场的仪式,才得以继续。然而就在这时,窗外原本如瓢泼般的大雨,竟然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乌云随着台风飘飘然的离去,太阳照射在游艇上,大雨冲刷过的世界,一碧如洗。我转头狐疑的去看人事娘们,发现她正在冲我盈盈的笑。
我问她:“怎么突然间变化这么快。”
“我哪知道。”人事娘们这么回答。
这件事发生许多年后,具体多少年我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是在五姑娘长大之后的一次偶然间闲聊时,她告诉我和当时已经年迈的人事娘们,她小时候在外婆家里住的时候。外婆告诉她。她爸爸妈妈结婚头天晚上,外婆夜里梦到如火一般的太阳,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是瓢泼大雨,外婆跟外公大闹一场,两人临时决定去参加婚礼。等两人落座之后,雨停歇,风静止,太阳升起,一切如常。
五姑娘当时问外婆,那个如火一样的太阳,是什么样子的?人事娘们的母亲沉吟片刻后对五姑娘说,像个洪姐姐一样。
许多年后,当人事娘们的母亲已经死无对证,五姑娘告诉我和人事娘们这些的时候,我们两个具是一惊,同时想到陈白露身上。而五姑娘口中的洪姐姐,那却是另外一个与陈白露有关的故事。
总之,这场婚礼尽管命途多舛,但最终还是举办的不错。因为台风消散,游艇也得以驶进黄浦江,在外滩两岸高楼大厦的见证下,我们两对新人的婚礼圆满举行。
对老曾来说,这场婚礼是他和关之琳多年之间感情的终点,也是他们幸福生活的起点,更是他父亲对关战山多年的缅怀。对我和人事娘们来说,这场婚礼是我们之间见证,也是我们之间的开始,更是我们对白露的缅怀。当天晚上洞房的时候,人事娘们竟然破天荒让我抱着她来到窗前,看着月亮深情的说,谢谢你!
我惊讶的张大嘴巴,人事娘们又说,谢谢你赶走狂风暴雨。
许多年后我第一次听到五姑娘说起那件事时,我异常惊讶,但人事娘们却十分淡定,我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人事娘们说她不知道,但她能感觉到,感觉到有人在冥冥之中看着她。我当时只感觉,内心涌起一股后怕。
余爪反才。
不管怎么说,婚礼只是一个隆重的仪式。生活尽管需要这样的仪式感,但生活却又并不只有仪式。当这个仪式过后,我们的生活继续恢复正常。只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和人事娘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事娘们的父母,想要将五姑娘带回家养一段时间。而我父母听说后,也想要将金风带走养一段时间。我和人事娘们合计一下,不好拒绝双方的老人,再加上我们家里孩子太多,实在照顾不过来。于是决定,圆双方老人的心愿。只不过,在金风和玉露一周岁生日之前,他们必须在上海。
因为,他们的生日,同样也是妈妈的忌日。
他们生日的那天,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因为白露没有墓地,所以我和人事娘们商量过后,决定到给白露举行葬礼的殡仪馆祭奠一下。我们带着三个孩子赶到殡仪馆之后,却发现那里坐着一个男人。直到我走上前,才发现竟然是消失已久的陈若雄。
见到陈若雄,我和人事娘们的表情具是一惊,不明白他今天来这里干嘛。
陈若雄却只是站起来看我一眼,就默默转身离开。
孩子们都还小,不明白这天我和人事娘们心情的沉重,他们只是躺在小推车里,或者躺在我们的怀中,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做哪些怪事。特别是玉露,十分乖巧。而金风却在我们从殡仪馆离开的时候,一路哭喊到家里,到家里之后也是哭喊个不停,我们以为他饿,就给他冲奶粉,结果发现他却不喝。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我们才发现他竟然有些隐隐低烧,我和人事娘们当即将其余两个孩子交给保姆,我们两个带着金风去医院。
到医院输上点滴,金风病情总算好转过来。不过,他这场怪病,断断续续持续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而原本想将他送到我父母身边的计划,也变成将五姑娘和玉姑娘分别送回他们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手中。陈白露去世之前,给两个孩子留下两个名字,金风和玉露。因为人事娘们生的孩子叫五姑娘,所以玉露小名自然就被叫成玉姑娘,而金风却一直没小名。他连续不断的低烧,再加上一周岁后的体弱多病,让我和人事娘们惶惶不安,就想给他认个干爸。
给金风找干爸,老曾肯定是第一人选。
可就在我准备下决定的时候,这年的冬天,在监狱里经历数次减刑的萝卜,从五角场监狱的深墙大院里,背着自己的行李卷出来。
那天,上海降下当年的第一场雪,正如当年宣判时一样。
萝卜出狱对我和老曾是一件大事,我们两个热烈的欢迎他凯旋而归,给他接风洗尘,并且给他安排工作,萝卜却婉言谢绝,说他在监狱里这么长时间,刚出来想适应一下社会再做打算。我和老曾也没办法勉强他,而我回到家里和人事娘们一商量,突然冒出个灵感就是,将金风认到萝卜跟前,做干儿子。人事娘们没拒绝,说一切我说的算,但她心里肯定拧巴,毕竟萝卜住过监狱,而且现在要啥没啥,老曾现在不单单有钱,还和我们是合作关系,他老婆关之琳更是黄浦江的十三姨。这么一对比,高下立判。
我跟人事娘们解释一下原因,之所以让金风认萝卜做干亲,是因为萝卜这人仗义,另一方面是想让萝卜早点走出监狱带来的阴影,第三点就是警醒金风以后不要闯祸。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和萝卜之间的关系,的确属于铁磁,没的说。
但人事娘们这意见,我也不能不听。所以我当即出个主意,在饭局上带上金风,让老曾和萝卜俩人给这小子起小名,谁起的好听,能服众,谁就做我儿子的干爹。老曾一听这个,张嘴就说你家一个五姑娘一个玉姑娘,你这宝贝疙瘩儿子肯定应该叫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