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和晓旭是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可她的爸妈撂下狠话,坚决不同意我们交往,原因是我穷,不能够给她女儿带来幸福。
可几天前晓旭神话般来到我居住的城市,她说她是偷着来的,来了就不走了,相思的滋味简直不是人受的,所以要和我结婚,任何人也反对不了。
实际上我更加思念晓旭,没有晓旭,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燃烧激情了。可是两天一过我冷静了下来,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耽误晓旭,同时也伤害了她的爸妈。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幸福,不是吗?
所以现在我义无反顾地“押送”晓旭登上回程的火车,之所以说“押送”,是因为晓旭不肯回去。
在我晓之以理、语重心长的一再劝说下,她这才同意了,条件是我得全程陪同,因为,从此后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车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晓旭喃喃说道:“这小雨就如同离人的眼泪。”然后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我心如刀割,可还得强打精神搜肠刮肚地安慰她。
这时对面有人说话了:“我说孩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诧异地一看,问话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士,衣着整洁容貌大方,一身运动装尤显活力,看上去像是个游客,此刻正一脸关心地看着我们。
晓旭一见女士和蔼可亲的样子如见亲人,加上她此时此刻满心酸楚需要倾诉,于是一边流眼泪,一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末了可怜巴巴地说:“阿姨,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女士听了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转向我,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个虚伪之极、不折不扣的懦夫!”
此言一出,甭说我,连晓旭都吃惊得一塌糊涂。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怎么个懦夫了?我这是拔慧剑斩情丝,这是为她好……”
女士不屑地打断我,说:“你以为你这么做很有风度吗?你以为她将来跟一个有钱的人结婚就一定幸福吗?错了,全错了,你要知道,有爱才有幸福,爱才是永恒的唯一!”
我和晓旭傻傻地听着,女士朝我继续说:“你之所以送她走,说到底是因为你内心的胆怯,你没有一丁点的自信,你怕承受不了她的爱,更怕将来你碌碌无为而辜负了她,所以才假装理智送她回家。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就应当勇敢地留下她,并且好好爱她,好好工作,让她永不后悔今天的选择,让她的爸妈最终承认你是好样的,这才是你应该走的道,而不是逃避!”
晓旭听了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她在等我说句硬气话,而我早已满头大汗,说实话女士的话无情地剥开了我的画皮,句句击中我伪装的内心。我挣扎着说:“你说着倒是容易,可如果你碰上这样的事呢?”
一言既出,女士身体晃了一下,像被一支无形的箭射中一样,脸色一下子灰暗下来,虚弱地说:“你说得对,我光会劝你,实际上我也是个懦弱的人。当年我也曾遇上过这样的事,可我最终屈服了、放弃了……现在我真悔啊!你们知道那种刻骨的追悔莫及是什么滋味吗?”
我情知不妙,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伤了女士的心。晓旭更是瞪了我一眼,温柔地说:“阿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女士失神地摇摇头,说:“过不去的。”
晓旭又打岔:“阿姨您这是旅游吗?”
女士点点头,说:“是的。可鬼使神差的,我选中的旅游景点偏偏打他居住的城市经过。喏,就在前面,过一会火车将会在他的城市停留五分钟。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了,实际上就是想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好像停留五分钟就能像以前并肩而坐五小时一样。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我俩有多么相爱……”
女士白皙的脸红了一下,然后强自扭转头,显然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尤其在小辈面前吐露私密。
我想打破这尴尬气氛,便没话找话道:“那么阿姨,你丈夫为什么不陪你一同旅游呢?”
女士说:“他前年生了场大病,走了。”
晓旭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那个人的情况呢?他的妻子还好吧?”
女士摇摇头,说:“早就离婚了。”
晓旭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他知道你将经过他的城市吗?”
女士低下头,小声说:“我临动身前,发了一个信息给他,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我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我将经过他的城市,就这些,真的。”
这时候车窗外雨更大了,整个世界一片凄迷,然后火车一声长鸣,速度缓缓慢了下来,那个人的城市到了。
我站起身,把车窗用力推上去,女士一脸疑惑地说:“雨会打进来的。”
晓旭调皮一笑,说:“说不定我们会等到某人的。”
女士一下子明白了,有点慌乱地笑笑,我赞许地握握晓旭的手,因为我俩心有灵犀。
我正静静握着晓旭的手,她忽然用力抽回手,一脸的恼怒,显然还在恨我送她走。
在这里只停留五分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女士纹丝不动,可她脸上的表情我们尽收眼底。
我们睁大眼朝外急切地望着,可是除了雨幕和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旅客,一无所有。
还有两分钟了,女士脸色苍白如纸,无力地说:“还是放下窗户吧……”
说着她伸手要放车窗。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突然凝滞了,全身像过电一样僵硬,然后一个急促的叫声刺穿雨幕破空而来:“夏雨、夏雨……”
女士一直端庄的形象、优雅的姿态……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猛地探出大半个身子,朝着叫声方向忘情地喊道:“我在这里……”
这个叫夏雨的女士只叫了一声便用力捂住了脸,身子微微颤抖。从侧面我们看到,雨水尽情打在她的脸上,又从指缝间直涌出来……不,那不是雨水。
然后一个高高大大的、鬓角有些花白的男人奔跑着、狂喘着、落汤鸡似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当一眼看到女士后,男人的眼内闪烁着极度狂热的光芒,可怕得吓人,声音更像要烧着了一样,不停地说:“你知道吗,我一节节车厢跑过来,一节节车厢地喊……你来了、终于来了……”男人突然大声哽咽不能语。
火车这时一声长鸣,要开了,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女士突然手脚并用爬出窗户!
那男人显然吓呆了,一动也不动,直到女士大喊一声:“扶我下来啊——你这辈子还想再误一次吗?”
男子一听毫不迟疑地伸出有力的双臂,一任雨水在他的脸上汹涌。
火车微微地动了,我傻傻地看着,忽然伸出双手拉着车窗上沿一用力,便像猴子一样,把整个身子卷出了窗外,一等落地就朝向嘴张得有碗口大的晓旭,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下来吧——留下吧!”
在火车加速前百分之一秒,我把我的人抱了下来。我俩紧紧搂抱在一起,一任雨水咆哮,一任时光呼啸,一任火车在身边欢呼着疾驰而过,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就在这时耳边有人开腔了:“傻小子,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问话的是一脸红晕的阿姨,她的手紧紧让那个男人牵着,半分半秒也舍不得松开,好像要追回往昔的光阴。
我望着一脸娇羞的晓旭,哑着喉咙大声说:“你们的经历告诉我们——再不爱,就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