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程砚秋的老唱片,放到机子里,里面唱着:红楼交颈春无限……我站在窗边,泪如雨下。
一
我是在回老家的火车上遇到的林小白。
很显然,她属于那种看上去就很美丽的女人,我坐在她对面,不经意地看着她,我的手里,是一本很旧的老书。《红与黑》,于连的爱情故事,那么旧那么老,与流行的《挪威的森林》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纤细而绵长,我喜欢手特别细长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是搞艺术的。
你的手真漂亮,我说。
她微微一笑,做了兰花指的动作。
你是唱戏的?
是呀。她用戏文回答我,声音很是婀娜。
我莫名地心跳起来,的确,她的声音很美,在她起来去热水间的一刹那,我注意到,她走路几乎都是戏步,腰肢扭起来时,如蛇一样诱惑。
你相信吗?人和人就是刹那间的感觉,我一瞬间就爱上了她,因为觉得等待这个女子好久了。我的母亲也是一个戏子,多年前她离开我们去了上海,如今美人迟暮,她一个人住在上海,我的继母常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时我会常常表达愤怒,比如往她的碗里加上胡椒粉和过多的盐,在15岁以前,我的确是顽皮的。
母亲走后留下的戏装至今还在箱子里,父亲不肯扔掉,或者说,他在心里,还没有忘记我的母亲。
我曾看过母亲的照片,很艳丽凄清的女子,穿上戏装以后,分外妖娆。
母亲是与团里的男演员私奔的。
所以,当知道林小白是唱戏的之后,我的心里立刻兴奋了起来。
我们同在A城,她给了我电话号码,然后说,有空来听我唱戏吧,我新排了《白蛇传》,《白蛇传》你知道吗?我点头,并没有说母亲便是A城曾经的演员,年轻的时候,也是演白素贞的。
回到城后,我打电话约林小白吃饭,她那边都是锣鼓点,她在电话中气喘吁吁地说,康怀,是你呀,我排断桥呢,来看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断桥那出戏。
她一身素衣,凄怨哀婉地唱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峨眉一蛇仙,红楼交颈春无限,有谁知良缘是孽缘……
听得我心里凉起来,她的眼睛那样空荡荡,仿佛眼中谁也没有,完全是一个戏子的表情,直到演完了,我叫她,她说,啊——那一瞬间好象才回到红尘中,她的那个样子,我的母亲曾经有过。
我更爱她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前尘今世,我除了爱,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