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北思永远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情。那个时候,她九岁。初春的一天,学校刚刚开学。早上她和姐姐一起去上学。姐姐的教室在五楼,她在二楼。她们在楼梯口分手。分手的时候,姐姐对她说,思思,晚上放学你在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到外婆家去。她点点头。她昨晚就听母亲说了,今天他们都要去外婆家。她不喜欢外婆。或者说外婆也不喜欢她。外婆更喜欢的是她的孙子。但是她还是喜欢去外婆家,外婆家总是很热闹,表弟,表妹有一长串,可以尽情地拍巴掌,尽情地跳绳。整整一天她都在期待。希望放学的铃声能够早一点敲响。中午的时候,她跑上五楼,看到姐姐在楼道里跟一个女孩子在跳绳。她就站在楼梯口喊了声,姐姐。她的姐姐跑了过来。她说,姐姐,晚上我们一起到外婆家去哦。姐姐说,当然了,你在楼梯口等我就是了。说完她又跑回去跳绳了。
当放学铃慢吞吞地敲响的时候,她差不多快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似乎要像一个火箭一样冲出教室,冲到外婆家,但是班主任一直在讲台上强调着什么。终于可以走的时候,赵北思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站在楼道口,楼梯上满满的都是学生,穿着蓝色的校服,像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小旗子。她仔细地辨认着自己的姐姐。但是姐姐一直没有下来,直到楼道上已经空空荡荡的。她爬上五楼,姐姐的教室也已经空了。她趴在五楼的栏杆上,看到校道上只有一两个学生走过,操场上还有男孩子在踢球。而姐姐,不知道在哪里。她从五楼回到二楼。她想姐姐也许被老师叫走了。她趴在栏杆上看着教学楼下的空地。
她一直等着。在操场上踢球的最后一拨男孩子也已经走了。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哈巴狗在楼下汪汪地叫了两声,空寂的校园里更显得寂静了。她看到了哈巴狗红彤彤的舌头,冒着热气。初春的冷风不停地从楼道上灌过来,她冷得发抖。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近乎绝望地想着自己的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流泪。
后来,是爸爸来接她。她还在走道上蹲着。而天已经黑了下去。爸爸把她带到了外婆家。没有一个人为她的信守承诺的等待,为她在冷风中的等待,而有夸耀之词,相反,外婆,大舅、小舅、么舅全都说她怎么愚蠢到了这种地步,在她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把她遗忘了。她看到姐姐一旁烤着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火苗带来的温暖。她突然感到了绝望。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赵北思对遗忘这个词有了深刻的感受。
我害怕两个人,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被另一个人忘记。赵北思是这么对小威说的。
2.
赵北思是在老乡会上认识小威的。
赵北思是从北方的一个城市来到南方的这个城市来上大学的。来学校报到的时候,是父母送她来的。父母陪着她在学校里面逛了了遍,然后还在城市里粗略地逛了一下。父母想让这个孩子尽早地适应这个地方,因为他们知道她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们怕她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后适应不了。其实他们当初也是反对她报外地的学校的。但是赵北思几乎没有跟家里人商量,就把志愿给填了,远离了那个熟悉的城市。
三天后,父母走了。赵北思的心也跟着空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生活。她想给父母打个电话,接她回去。可是拿起话筒,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挂了电话。虽然从小她就孤僻,但是从心里来说,她对家庭的依赖更重,她的整个信任实事上是放在父母身上的,而现在她离开了父母,她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依靠,像一根在风雨中飘荡的稻草。
后来就是那场老乡会。当时是同一个寝室的人告诉她的。她并不想参加,但是那个女孩子跟她说,你在这个学校也就那几个老乡,不认识可惜了。她想想也是,就去了。老乡会是在一个饭馆里举行的,每人凑了十块钱,摆了三桌,一起吃饭。当时小威就坐在赵北思的旁边。席间,他们聊了起来。小威说,你是哪的?赵北思就说了城市名字。小威说,我也是的。他又问,那个县的?赵北思说了县城的名字。小威说,不会吧?我也是啊。他说,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赵北思就说了。小威说,我在隔壁的一所高中。小威说,初中你也是在那里吗?赵北思说,是的。小威说,那你小学在哪念的呢?赵北思说了名字。小威拍了一下桌子,说,唉,我也是。赵北思觉得他有些厌恶。她以为他是在骗她。我记得看校门的那个老头,总是喜欢穿着一件汗衫,戴一条领带。小威一边笑一边说。赵北思也想起来了,也笑了,她说,你真是那里毕业的。小威说,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