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的一颗眼泪。
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
我是在火车上与他相识的。我称他为云。因为他曾说过,他是一片流云,只是偶尔投影在我的心波。
那一天,正是我24岁的生日。我穿着一身艳红的长裙,靠在火车的车窗旁,默默忍受腹部痉挛的巨痛,泪水悄然浸湿了我的衣襟。我恨自己的软弱,但我无法抑制住泉涌的泪水,突来的病痛几乎使我昏厥过去。这是一列开往西部的列车,车箱里的座位几乎有一半都空着。结伴的人聚在一处兀自热闹,而我和一般的孤旅则大多各踞一条长椅,或躺或靠,昏昏然打发着路途的困乏。这份冷清与漠然的氛围,正是我当初不顾一切跑出来刻意寻求的,但此时此刻,却令我倍感凄凉与无助,病痛和无所依赖的孤独,足以把一个坚强的女人打倒,何况,我并不算坚强。
就在我的理智与忍耐几乎就要崩溃的时刻,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轻轻搁在了我的面前,一声浑厚的男低音温柔地在我耳边响起:
“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吃点药?”而我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就感到这个声音仿佛是我已等待了一生一世一般,心里有根弦突地一松,便失去了知觉。
苏醒时分竟已是半夜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卧铺车箱里,身上软软的,腹部却已经止住了疼痛。后来我才知道,正是云——那个男低音救了我。他迅速从容地为我灌下了止痛药,随即跑到广播室呼叫大夫,在忙乱了一番救治之后,得知我仅仅是因为肠胃的痉挛导致的暂时休克,并无大碍,他才放了心。将我搀到卧铺来,补办了卧铺票,他甚至细心地将我的行囊辨认清楚,为我安置妥贴。然后,象一纸剪影般地贴在了过道座位旁的车窗上,看护着我,一夜无眠。
我并没有过多地感激他。孤身旅行,我对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存着极大的戒心,哪怕他曾经帮助过我,曾经给予过我一份无法报偿的温暖。
我告诉他,这趟出游是为了了结多年来魂牵梦绕的一桩凤愿,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曾经面对着一张青海风光图默默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24岁那天,在青海湖边度过!画面上那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像一个浓郁得无法化解的梦,重重地深抹在我的内心,令我如痴如醉!
云说,他就生长在青海湖边,是一个地道的西部人。
我绝不否认,云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坚强的身材,宽厚的肩,发达的肌肉,深刻的皱纹,以及具有西部人特色的大鼻子和淳厚的男低音。他尽量掩饰着他的目光和语气,但我依然敏感地触摸到他细微的情感脉流,那是一份发自内心深处对我的爱怜与欣赏,不容置疑。
“你坚强而又浪漫,懂得生活,只是有点傻。”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病死也不肯求助的事。他说他已在暗中注意我很久了,但被我的倔强和傲气吓住了,不敢冒然,直到我的脸色越变越苍白,泪流不止,他才知道病情的严重。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而且是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没有朋友吗?”
“不,但我想体会一个人浪迹天崖的滋味。”他掩饰不住地惊异:“你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子。”
“我只是一个自虐的女人。”
我无心承受他的一片关切,但我不能不承认,我已很难割舍和拒绝这份关切,尤其是在身虚体弱的时候,他那浓郁的男人气息笼罩着我,给我以安宁与温暖的庇护。但我又恼狠女人天生的依赖感竟如此根深蒂固,我不愿很久以来自己苦苦构筑的独立与坚忍,及那份不喜不悲不为所动的心境就这样轻易地被打破。所以,在他温和地说你的身体很虚弱不适合再作长途旅行,除非有个人陪着的时候,我决定全力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