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明远靠在沙发上,他困了,眼晴有点睁不开。
我突然问,你喜欢我吗?他想了想,头枕在胳膊里,很小孩的姿势,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他接着问,你喜欢我吗?我说,喜欢。他不肯罢休,问,有多喜欢?我说,从这里到月亮那么多。反问他,你呢。他又想了想,说,那我喜欢你,是从这里到月亮,再回来。
我笑,摸着他的头发,他睡着了。我点支烟,半靠着,另一只手仍在抚摸他。他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好皮肤,和他的人一样,看上去美好如婴。现在我一个人,可以对自己承认,我爱他,是比不过他爱我的。
张明远从我手机里发现一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奇怪的是,那么多的电话号码,他谁也不怀疑,只锁定了这一个。十几天后,我从网上看到一则资料,说的是,男人比女人的直觉更准。我信了,因为现在的张明远,简直就是翻版的福尔摩斯,尽管那个电话无一点异常,但他仍通过电信局查到了那个男人的资料,并且,执著地怀疑上了他。
张明远的怀疑是对的。我和那个叫涂翔的男人是有瓜葛。
涂翔的女儿涂佳,是我的大学同学。我比涂佳大两岁,也就是比涂翔小二十多岁。毕业后,涂佳和家庭闹翻,追随了一个飘荡的男人。而我,却进了涂翔的广告公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私心,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他女儿的消息。
的确,我和涂佳,一直都有联系,通过电子邮件。像涂佳这样倔强火热的女孩子,会和我铁,自有道理。她现在在哪儿,我从不过问,我们反倒还是像大学一样,说些琐碎的事情,或者一些心情。涂佳换男友了,她说以前那个男人无法承担她的梦想,于是会有下一个。
这些,我当然不会告诉涂翔,我只是偶尔和他喝咖啡时,告诉他,涂佳过得很好。我说的好,是指她自己所希望的那种生活。
第一次和涂翔喝咖啡,我们是以什么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我搅着那黑褐色的液体,和他面对面,拿他烟盒里的烟抽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想起无数老套的故事——和老板勾搭成奸,老板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好朋友。上世纪八十年代老港片片段。
我大笑的时候,他就看着我,也不问我为什么,只是像看一个放肆无忌的小孩,我就在他的眼神里,慢慢噤了声。眼眶子深的男人,是可怕的。他的眼睛一下就把你装了进去,让你在那汪水里跑不出来,甘愿沉溺。
涂翔很忙,有时应酬会带上我。
一次我被灌了半斤白酒三瓶啤酒,在回来的车上吐了,他脸色铁青地骂,你怎么不晓得自己保护自己?那样的酒,你喝什么,没见我帮你挡着,你还抢着喝什么?我吐得眼泪汪汪地看向他,他叹气住了口,拍我后背喂我水喝,送我到家门口。
关了门,我打电话给我的张明远,他关机了。单纯的孩子有时候会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他不知道如果他开着机,我会觉得他挂念着我。不过也好,虽然寂寞点,但我觉得安全。他不会这套,自然不那么会招惹女人。可是,我怎么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二天起得晚,正在我手忙脚乱刷牙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张明远,冲过去接,电话显示却是涂翔,他问我怎样,要不要紧,我说没问题,下午上班。
放下电话,我刷牙的速度变慢了。
在去单位的路上,我差点撞到了旁边的一辆车。是,我在胡思乱想,我还记得有次和涂翔一起出差,去杭州,办完正事后,我们一起去了灵隐寺。灵隐寺有种沉淀的香,能让人心气平和。我跪在蒲团上磕头许愿,抬起头转过身来时,碰上涂翔的眼睛。他站在那,冲我笑,阳光斑驳洒在他脸上,他的鼻梁他的眼睛他的笑容,异常生动。
夜半,我的电话响起,我拿起话筒,里面却没有声音。我喂了一声后,没再出声,伴着里面的呼吸声,直到睡去,像是睡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早上醒来的时候,话筒还搁在床上,提醒我昨夜不是一个梦。我知道,我房间的电话,除了住隔壁的他,没有其他人知道。
赶到单位,已是下午,我见了涂翔,低着头走。
周六,我拿着手机,横下心拨那个号码时,听见那边一个机械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正巧张明远的电话进来,听我声音恹恹,问我怎么了,我口气很不耐烦,他无用地劝说几句,挂了电话。
几分钟过后,门铃突然响起,张明远站在门口。我奇怪,他公司最近忙,周末加班,怎么赶来了。他只是气喘吁吁提一袋东西进了厨房,过一会儿,甜香飘出来,他端着一碗褐色液体到我床前,让我喝。我问是什么,他嗫嚅着说,是红糖姜汤,听说是老方子,可以治女人的病。
他不言不语,却记得我每个月,总会有几天,无故地蹙起眉头,特别爱朝他发火。泪水一下溢满我的眼眶。
我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男孩子,我以为他缺少的激情,我可以从别的男人那里寻找,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原来我不过也是个庸常女人,求一份温情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