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自潮汕平原,母亲长在江汉平原。
57年前,为了看飞舞的雪花,23岁的父亲从韩江之滨考到长江岸边上大学,毕业留在省城政法学院任教。28岁那年,因学院停办,他来到小城的最高学府。
那时,因外祖父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小城,少年丧母的母亲带大两个弟弟之余才得以上学,读高中时已经21岁。
父亲风流倜傥,母亲美丽端庄。天时、地利、人和,便有了父母“天作之合”的千里姻缘。
金婚的时候,父亲做了两首顺口溜儿纪念他们的爱情。其一为:
男婚女嫁半由天,
湖广相隔路几千。
若非月老相成就,
哪得姻缘一线牵。
前些时候,陪年迈父母去检查身体。末了,医生说:看来您二老得吃一样的药哦。母亲笑了,说:我就知道是一样的毛病。从那以后,家里每天早中晚,都会准时响起一个声音:吃药了哦。有时候是父亲说,有时候是母亲喊。而喊的人也必定会倒好一杯水,将两人的药一一拿出来,然后,两人就着一杯水,一起吃下去。
母亲几次笑着和我念叨:医生说我和你爸要吃一样的药,连病都是一样的了。那语气里透出的竟然全是欣慰。我笑母亲像个孩子,暗里却是感动满怀。
年纪大了以后,父亲的牙不好,有一次,吃东西把门牙硌掉一颗,后来虽然镶了假牙,可他总觉得戴着不舒服。所以,只要在家,就不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一般不爱出去吃饭,很多东西也吃不了。
那天,母亲煮了筒子骨莲藕汤,还炸了长江里的刁子鱼。父亲自然是吃不动骨头和鱼的,好在他喜欢吃煮得粉粉的莲藕。说话间,见母亲夹了一块骨头,自己却没有吃,她咬下一块肉,放进了父亲碗里,接着又咬下一块鱼肉递过去。我愣了。母亲笑笑,说:我现在是你爸的牙。
心底一热,我的眼睛濡湿了。
看着父亲很自然地吃着母亲咬给他的肉,看着年过七旬却会为能和父亲得同样的病而满足的母亲,我明白自己触摸到了生活真实的温暖。浪漫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有人说是相濡以沫,有人说是默默厮守,也有人说是骨肉亲情……我觉得,能够在某一天成为你的牙,能够有一天为和你吃同一种药而满足,那自是最恒远的情感、最本真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