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的笑容很灿烂。当时我们乘坐的是同一班公车。清晨的最早一班公车,在人迹稀少的路上缓慢移动,在这座城市空荡的街道上,带着淡淡的哀愁。
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他坐在车厢右边中间的座位上。他的脸很疲倦,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物,我看不穿他的内心。我走过去,他没看我。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电话响起,他拿起电话,发现他的笑容很灿烂。而且,声音很好听,语气间满是宠溺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洗发水的味道,幻化成看不见的颗粒,很快的进入了我的鼻息。我转头看着窗户外面。车子忽然摇晃得厉害,我抓紧身旁的扶手,看到他似乎毫无察觉的说着电话,不时的笑出声。
我们从城市的南端开始,路过零星的行人,路过起早的老人,路过红绿灯,路过桥,路过暧昧的咖啡厅。我们的终点是城市北边的某一个站。而我不清楚,他会在这中间弯弯曲曲的路线的哪一站下车。
我想像着,这是一个巧合。
清晨,自然没有夜里那样繁华。白茫茫世界里,虽然视线不清晰,虽然不用太过于夸张的掩饰我们就能够隐藏得很好。可是,我依然感觉得到他潜意识里有着些许的忧伤。
一个陌生人的敏感神经。心里面藏着另外一种陌生的心情。这些奇怪的感觉肆无忌惮的膨胀起来,慌张起来。
雾里茫茫,心飘何处。
清晨的最早一班公车,只有我们两个人。车子外面,看到有同样的两个人进行晨跑,慢慢的消失在车子后面。把眼睛转回来,发现他已经下了车。
这是终点前的一个站。他终于消失在迷雾散去的阳光里。车子继续前行。我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露出来。我才想起刚才马路上的同伴为什么跑得那么慢。抬头的时候,强烈的阳光刺疼我的眼。微风吹来,很清新的味道。我用力呼吸,给了自己一个微笑。我发现,我记住了,那个男人的笑容。
二
木木在认识我之前,画了很多画。她把它们都收着。偶尔寄给我几张。她用水性笔画着玫瑰和蔷薇给我。有的是直接画在信纸上,有的画在信封上。
那时候,网络已经很流行了,而我们选择了写信。我们把写信当成一种习惯,但写得并不频繁。有的时候一个星期收到好几封,有的时候好几个月也没一封。木木说,写信能把彼此美好的回忆完好的保存起来,而不是电脑不小心感染病毒系统重装后找不到任何东西。如果,看信的人能够从那字里行间看出写信人的心情和状态,那么,他们就有一部分的思想是相同的。即使未曾见过面,也不会觉得陌生。
17岁的我,18岁的木木。
在自己构筑的一座城堡里,玩着躲猫猫的游戏。我知道木木离我不远,也许,就在附近。她的脚步声,她的呼吸声似乎我都感觉得到她就在我身后保护着我,眷顾着我,可是我每次回头的刹那,看到的都只是一个背影一直延伸着,到很远的地方。难道她真的不曾来过,要不她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离开,那么坚决。
可是我始终自私而毫不怀疑的认定,木木是喜欢我的。所以她纵容我的放纵,容忍我的脾气,安慰着我的痛苦。即便她生气的走掉了,也还是会回来的。她知道我的生活一片狼藉的空白,本该快乐,开心的笑着,只是对自己不够仁慈。
的确。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什么,追求的是什么。我的内心不知几时坍塌成废墟。看得到这个城市里有着无数的道路,错综复杂,是人的迷宫,是心的迷宫。可是却听不到任何人发出的友善声音。在一些来来回回过往的行人上,看到的尽是冷漠的表情。注定孤单的人,不管走到哪都是孤单。仿佛只牵扯到感情,无意识的就牵扯到感情。想过怎样去维系现在的日子么?用什么长能把两个人串起来?激情慢慢的褪去了,那么可能持久的是什么呢?
我问木木这些。
木木就会很伤心,很无奈。
木木的有着一手的好字。那时候只知道她是个很会隐忍的人,而某种时间里也是最放纵的。她的各种心态,放纵,心思都能掌握得很好。她告诉我,我的出现曾经让他措手不及。对陌生人的冷漠她一直保存着,唯独无法那样对我。
“我们不能要所有人都对自己好,但至少我们要对自己善良。若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对自己好,还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对我们好。”
木木后来抱着我这样跟我说。
木木有柔顺的长发,很长。我没有。她抱着我,很温暖。可我知道她的内心并不是独善其身背后相像的那么坚强。
三
我把木木寄来的画拿去裱了起来。
画的是玫瑰和蔷薇的根紧紧缠绕在一起,旁边,木木写下了一行字。
我们只跟对方厮守终生,直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