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录

 
后悔录
2016-12-15 00:11:29 /故事大全

我记得

段苏红抽烟的姿势很美

我记得

那些点着红蜡烛的夜晚

段苏红身上有迷迭香。

不只一个人这么说过,她一出现,整个教室就是香的。

晚自习,所有人安静地在日光灯下学习着,蚊子在日光灯下飞舞着,有钢笔过纸的声音,寂静中,暗香来。

是她,段苏红,她带着迷迭香来了。

很尖细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尖厉的声音。

我那时和段苏红一个班,来补习,都是高四生,落了榜,从各个学校跑到这里来补习,曾经有过的激情都散尽了,只有闷着头学习,男生女生少有往来,可段苏红是个例外。

她很招摇,几乎和所有的男生都热络,而她的香和高跟鞋,成为高四七班的一大特色,因为是高四补习班,所以,基本上没有体育课,完全是补习和做卷子,没完没了,从睁开眼做到晚上十一二点。

第一次月考,她排倒数第一,我排正数第一。

下了课,她递我小纸条,然后臀部一扭一扭离开。

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递纸条给我,何况是这么妩媚的女子,我握着纸条的手发着抖,出了许多汗,以致于打开纸条的刹那才发现,汗把字迹模糊了,那潮湿的蓝,朦胧着,有一种个体户要冲出来。

十九岁的男子,忽然想找个出口,哪里是出口?心都烧起来了,一片片,全是野火花,我跑到凉水龙头下,冲着头,才是初夏,小城就这样热了,大朵大朵的合欢花开得艳,院子里合欢树多,充满了鬼魅之气。我们的教室在第一排,因为是高四,离教学楼最远,平房,三间,如果不是段苏红的高跟鞋声,真疑心是在郊外了。

她约我在学校后面的荷花园里见。

一中的侧面,是有一个水池的,荷花满池,每年都要淹死人,可是,每年都要有人去洗澡,年年有,有人叫它鬼池,加上鬼树,一中充满了鬼魅之气。

当初来补习时,母亲便说,小生,妈不喜欢这个县城,还有这个院子。

我不过是差几分落榜的书生,不在乎这些,这里的升学率是极高的,来补习的大多能在次年考入大学。

是我执意要来这个小城的。

在我给朋友的信中,我写到了荷花池和合欢树,他们去了北大或南开,他们回信说,你哪里是去补习,简单是去艳遇了。

艳遇这个词是生动的。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来说,未尝不是种刺激。

我果然艳遇。

是夜,段苏红在荷花池边等我,穿的是红裙子,事隔多年,我仍然记得这样清晰。老远,就闻到迷迭香,我闻香识美人,走过去,看她正吸一支烟。

我怔住。平生,我第一次看女孩子吸烟。有一种极致的落败的美。

看了她好久,我开口,段苏红。你吸烟的样子真美。

她呵呵笑起来,在水边,仿佛有回声,一波波荡开来,她说,书生,你喜欢么?

这句话更吓住我,我说,是的,是的,我喜欢,有些张口结舌了,这样说出来,局促都没有了。她叫我书生,好像她是小倩,我读过聊斋,觉得此情此景,倒比聊斋更胜。

书生,我是叫你帮我的。不然,我哪里会考上大学。

我能行么?我倒是愿意帮你的。

不行么?我们都是第一,你正数,我倒数,帮我吧,好么?

好的,我应了她,心里扑扑地跳着,手又湿了,初夏的荷还没有开,有淡淡的香出来,她忽然拉着我的手问,她们都说我香,我香么?

我与段苏红,忽然暧昧起来。

为了见她,我第一个到教室,最晚一个离开。

早晨四点半,天还不亮,我就穿过合欢树到教室,十分钟后,她来,我闻到胭脂香便是她了。

坐在我身边,还没有供电,点了蜡烛,我看着伊人面,好看,似桃花,到处都是粉红。我讲着数学或物理,她开始总是笑,被我骂了,然后小声说,我听话好不好?

这个乖样子,倒是让人动心。

晚上,我们最后一个离开,灯全熄了,还是点着蜡烛,灯下看佳人,粉红的初夏,她有淡淡的胭脂,不知哪来的香,空气中到处都是。

我疑心她用香水,但是她说,没有。

为了回宿舍方便,她不再穿高跟鞋,怕影响别人休息,我说她穿白裙子最好看,她就白裙子白球鞋,素面坐在我对面。

又一次月考,她考倒数第五。

再次约我荷花池,她吃吃笑着,书生,我要请你客,我进步了。我知道她用心了些,或者抄袭也未可知。她考大学根本没有希望,只是家里钱多,所以要她来补习。那时,还未有自费生,不是谁花钱就可能上大学,少半分也不能,即使你有再多钱,所以,唯有苦读书。

我说我要上北大。月光下,她笑着,多好的理想,我也想,可是不能,所以,再混这一年,我去广州,那里有表哥做服务生意,我可以当他的模特。

我想,容貌好的女子到哪里都可以混江湖,我便不行,家世微寒,只能考上学,否则没有出路,母亲不过是代课教师,父亲早就去世,我考上大学是惟一出路,无得选择与比较。

段苏红到底请客,是离学校极远的小酒馆,怕别人遇到。

她喝酒抽烟,样子很美。

我是第一次喝酒,红星二锅头,才一口,眼泪就呛了出来,她说,到底是书生。

醉里看她,更觉得美,如果不是上高四,或者我也是南开学子,恐怕也和同学一样,缠绵着写情书,可现在,我哪里有资格?

但不妨碍我这样地喜欢她,她眼中,俱是胭脂色,手似小蛇,蜿蜒着过来:书生,你喝多了吧?

菜很简单,一个凉伴黄瓜,一个鱼香肉丝,我说,心意到了就行了。

她要了热汤面给我醒酒,我吃不下去,跑到外面吐。

稀里糊涂,坐上出租车被她拉着走。

她拉我到一个房子里,我不知是哪里,充满了花香,后来才知,是文化馆。她姑妈住在这里,一个单身老女人,那夜,姑妈去乡下了,不在,她有钥匙,放我在床上,学校是回不去了,已经后半夜了。

雨开始下,我的胃烧得疼,翻来去,屋里暗,有雨声进来,一声声,催得人心慌。有热毛巾给我擦了脸,她转身的刹寻,我把她拉进怀中。

停顿。再停顿。空气呆住了。

我们好像有些尴尬,再接着,是吻,很缠绵的吻,是她先吻的我。

她问,你敢吻我吗?

很挑战,也很诱惑。

我没有答她,以吻答了她。

雨声一片了,哗哗哗,我咬了她的嘴,她嚷着疼,声音是喜悦的,我们纠缠在一起,不知哪里是尽头,天快亮了吧。

天亮了,我怀里有一个迷迭香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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