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跳钢管舞是因为石磊。
在酒吧多如牛毛的广州,天上人间之所以能够力压群雄居于位首,与其说得益于老板的经营技巧,倒不如说那些工厂的老板、企业的新贵,都是冲着跳钢管舞的女孩而来。每晚九点,洛洛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的后台,那里有一个专门供那些临时演员化装的小房间。白色的眼影、银色的亮粉、蓝色的睫毛膏,配上紫色的唇彩,乌黑的长辫子被一双细葱般的手指轻轻散开,褪下白色的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蕾丝胸衣,洛洛就这样就着酒吧中央一根冰冷的钢管,舞动她那蛇一般的身段。在她双脚朝上头朝下吐出蛇信子般的粉红色舌头时。整个酒吧顿时发出一片疯狂的尖叫。
石磊坐在酒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注水似的往嘴里猛灌啤酒,眨眼功夫面前的圆桌上便码起了一排空荡荡的科罗娜瓶子。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愤怒的目光犹如一把清冷的匕首,穿越喧嚣疯狂的人群,狠狠的剜了一眼舞台上的洛洛,随即在黑暗中掏出手机,拇指快速的按了几下。
虎子,叫兄弟们带上家伙,到天上人间来活动活动筋骨头。
尽管隔得很远,洛洛还是能感应到石磊那冰山似的寒冷与呼之欲出的怒火。不知为何,身体在稍微僵硬后全然放松下来,随后一口气自胸中轻轻吐出,好像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般释然,脸上也露出了自从进入天上人间以来的第一抹笑容。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该来的终归要来,只是时间问题。
道上的人几乎都知道,洛洛是石磊未来的老婆。石磊是个街娃,吃喝玩乐赌样样沾边。没遇见洛洛之前。他身边的女人一拨又一拨的,从不曾断过。自从前年遇见洛洛,他身边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到现在,除了洛洛,他还真他妈的没再碰过别的女人。有一次,新进的一个小兄弟不认识洛洛,趁她在河边洗衣服不注意时,偷摸了一下她微翘的屁股,没想到被来接洛洛的石磊撞了个正着,结果当天晚上这小兄弟就被剁了一根手指头。
虎子是石磊磕过头、喝过血的兄弟。当年他被养父母赶出家门后,是石磊一直罩着他,可以说没有石磊就没有他虎子的今天,他欠石磊的是一辈子的恩情。虽然他不怎么清楚石磊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他火药味十足的口气便不敢怠慢,等他急急叫上十几个兄弟,风驰电掣地赶到天上人间。里面已经乱得一团糟了。只见石磊发狂似地边骂娘边朝台子上摔酒瓶。酒客吓得四处逃窜,眼见之处都是刺眼的玻璃碎片。有保安要上前,却被洛洛用眼神止住。
让他闹,谁也别阻拦!洛洛表情复杂的发话道。
顺着熟悉的声音,虎子也同时看到了洛洛,心里一惊,马上跑到石磊身边,急急地问:石哥。嫂子她……她怎么会穿成这样在这种地方?
你他妈的问老子,老子问谁去?!继而转身失控地指着洛洛的鼻子破口大骂:他妈的臭婊子,老子看错你了,给老子滚,不要再在老子面前出现!
啪!石磊因为愤怒而接近扭曲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他的话犹如一把迟钝而冰冷的刀,来回绞割洛洛心尖,痛得她小脸苍白如纸,光脚踩过那些尖锐的玻璃残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身后独自流下一排深浅不一面目模糊的血脚印,以及人群中发出的烯嘘声。
嫂子……
不许追,都给我站住!石磊冲着追赶洛洛的虎子他们大吼。
石哥!
是兄弟的话就把这酒吧给我砸了!
石哥……
砸!
不知天上人间被砸成个什么样子。第二天便挂出了“内部装修暂停营业”的牌子。
虎子一直不愿意接受洛洛是蛇女的事实,在他的心目中。嫂子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善良的女孩。那一年,他和石哥在地下赌场输得每人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要不是洛洛救了他们,恐怕……洛洛在一家鞋厂做文员,环境好工资高,人漂亮又温柔,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无法与酒吧里妖艳的钢管女孩联系到一块。前段时间她在吃饭的时候,曾无意中说厂里最近要赶着出货,可能会经常加班。难道是?
酒醒后的石磊才晓得自己砸的是强哥(天上人间老板)的场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自己虽然是个小有名气的混混,但和强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不仅在广东势力强大,而且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照理说石磊早就应该跑路子暂避风头才对,然而他却在短暂的眩晕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玩酷地招摇过市。洛洛,他平生最爱也是惟一真正用心爱过的女人,都可以这样对待他,他石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就再进去一次,又不是没进去过,哼哼。
石磊恢复了从前浪荡而奢靡的生活,身边的女人又开始一拨一拨的了,走了一个洛洛,还会有许许多多个洛洛在等着他垂爱。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时行乐,这是他一贯挂在嘴边的话语,可是,真的有人可以取代洛洛的位置么?为什么他的脸是笑着的,而眼睛却麻木得毫无表情?天上人间经过半个多月的整修后焕然一新,甚至比先前更加奢华。自始至终,强哥都未曾露过面,依他的性格,场子被砸不可能就此轻易放过,难道是这世道变了?站在人流穿越不息的酒吧门口,石磊的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许多个找不到答案来诠释的为什么。
一天深夜,石磊和往常一样在外面胡吃海喝得一塌糊涂,又领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妖艳女人回来的时候,被虎子堵在门口。
石哥,我有事要和你说。虎子厌恶地看了一眼石磊身边的女人,这女人俗不可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他妈的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石哥,嫂子她……
你他妈的吃豹子胆了,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在老子的面前提那贱女人,你聋了吗?
虎子也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开搀扶着石磊的女人。然后拽着满身酒气的石磊进屋,重重的将他摔在客厅沙发上。
石哥,你今天就是剁了虎子的脑瓜子,我也要把咱手下兄弟们从强哥那里偷听到的事告诉你,不然就太对不起嫂子了。
原来,两个月前。石磊的手又开始犯痒,于是瞒着洛洛偷偷和几个兄弟。再次到地下赌场聚赌。没想到手气不佳,不仅自己带过去的几万块钱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他叮嘱兄弟们千万小心,对谁也不许提这事。尤其是洛洛。洛洛曾对他说过,他要是再赌博就会离开他,他也了解她的性格,说得到就会做得到。一个月过去,除了经常会接到追债的恐吓电话外,洛洛这边还是平安无事。本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在一次醉酒后失言对她泄露了天机。洛洛知道后不动声色,找了个机会也瞒着石磊悄悄找到了强哥。她知道这件事只有强哥才能顺利的摆子。而且不会给石磊留下后患,因为地下赌场和钱庄是猫头鹰伙同几个兄弟开的,强哥是他表哥,同时也是赌场和钱庄最大的股东。强哥倒是很爽快,一口承诺可以搞定。但条件是洛洛必须免费在他开的酒吧里,也就是天上人间跳半年的钢管舞。他一直都很欣赏洛洛,几度想追求,后来知道她有石磊后就放弃了。从不夺人所爱是强哥一贯坚持的原则。这次闹场也是洛洛独自善后的。
石哥。我们去把嫂子找回来吧,好吗?虎子央求道,几近哭泣。嫂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这是多好的女人呀,不是嫂子,强哥早就把我们几个的命都要去了。
石磊哭了,声音由小到大,渐渐的,鬼哭狼嚎般,最后完全陷入了崩溃状态。
虎子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如此伤心过,都说男儿宁可流血也不流泪,虎子明白,洛洛是石磊生命中的劫。只有洛洛,才有办法拯救他,但洛洛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石磊就赶到洛洛上班的鞋厂,想请求她的宽恕,可人事部那个胖胖的女人,说她早就已经辞职了。去找她所认识的朋友,他们也都说很久没有见到洛洛了,还问石磊洛洛是不是忘了她们,几个月都不和他们联系。石磊不死心,发动所有的兄弟,把印有洛洛照片的寻人启事贴满了大街小巷,厂区。电线杆,连路边的公共厕所也不放过,幻想着也许她在某个瞬间上洗手间的时候偶然看到。然而一个月、两个月、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洛洛依然杳无音讯,仿佛已经从人间蒸发。
心灰意冷的石磊,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痛定思痛后,他解散了兄弟,决定金盆洗手。然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应聘到一家鞋厂做了一名保安,他想如果将来有一天能有幸再遇到洛洛,他只希望她能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自己,而不再是亡命天涯的街娃。虎子死活也不肯离开,也到石磊的厂子进了面部。他说以前嫂子对自己那么好,他一定要和石哥一起把嫂子找到为止。石磊苦笑了一下,没再坚持。
洛洛,自从上次石磊大闹天上人间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但石磊知道,洛洛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凭感觉,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他要痛改前非,他相信,只要自己痛改前非了,洛洛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面前。洛洛是个好女人,她的行为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他要再不痛改前非,就猪狗不如了。
洛洛真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就是一剂疗伤的良药,让大火反复煎熬自己。让自己煎熬出的汁为男人疗伤。男人的伤痛慢慢愈合了,女人却被煎熬成残渣废水。石磊已下定决心。尽管如此,他都要等到洛洛回到他身边为止。
但事实是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冯卿丝毫没提还钱的事。是不是她老公出了什么事还没赶回来?就是没回来也该把钱打回来。我想象冯卿肯定是忙着孩子的事,把还钱的事给忘了。本来,要不是黄雅颖逼得紧。我也不会那么急着催她。但年底转眼就到,要是冯卿没能把钱还回来,黄雅颖非把我剁碎不可。正因为这样,让我烦躁不已。
上个月,我和黄雅颖上街。给她买了几件内衣。一回到家里,黄雅颖便一件一件往身上套,时装模特似的在我面前转,嘴里不断地问漂不漂亮、合不合身?我忙着在厨房做饭,只在嘴巴上应付。黄雅颖在我面前转一下,我就随口应一下。当她再次问我,这一套怎么样?老公。我两眼一下子就直了。黄雅颖只穿着粉红色的底裤和乳罩,羞涩而又自豪地在我面前摆了个妩媚的姿势,脸红红的。她分明在引诱我。我把黄雅颖抱起来放到床上。就在那一晚,我和黄雅颖在我的出租屋完成了我人生第一件大事,我破处了。说来也算是笑话,我和冯卿那么多年,我连她里面穿的是什么衣服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黄雅颖跟我说,我未来的丈母娘说要我们年底就把事情办了。我不知道黄雅颖已经将我们的事告诉了她家人,而且她家人竟也同意。这让我有点猝不及防。跟黄雅颖结婚,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是太仓促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另外,最要紧的是我瞒着黄雅颖,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借给了冯卿。不知冯卿能不能及时还我。当时,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说:这么快?还有几个月就到年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