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年非典前夕,我在表妹那里度过了唯一的一次北方假期。
她是表妹的闺中密友,表妹说她是个活泼开朗,人见人爱的美人。我是个不屑美人的骄傲男子,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小鹿乱撞。彼时,刚满20岁的我情窦初开。
天桥上,一个高出人群半个头的女子向表妹挥着手奔过来,披散的长发在白茫茫的柳絮中飞舞,一身玫红的运动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如果这是一个定格的画面,不,一幅生动的水彩画,那么,足以令我在它面前驻足很久,很久。
她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美人,但,不施脂粉的脸上一双眼神清澈如孩童。在看到第三眼的时候,我确定,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一瞬间就迷恋上了她的笑,扬起的嘴角弧度恰倒好处。她说,她叫晓晓。我问,拂晓的晓吗?她眼珠一转,才不呢,是大小的小。
爱意,瞬间便暗香般萦绕在心头,尽是甜蜜与羞涩。但,只一刻,它就藤条般遽然绷紧,勒的我呼吸困难。因为,饭桌上,表妹对我的“照顾”,让我心生隐患,我这次假期就是待父母之命,来京看望娃娃亲的表妹。
那顿饭,最终吃的我如梗在喉。我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女生,包括淘气可爱的小我32天的表妹。然,只一个面对面,她就顷刻间印在了我心上。
她陪着我和表妹穿梭在人潮拥挤的故宫、王府井、西单东单、新街口、前门大栅栏,最后爬到长城顶上。所有的美景都被她所取代,尽收眼底的满是她的笑脸,仿佛心里那个永不见天日的角落一下子就明亮起来了。
我将表妹和她的合影带在身上,回到了学校。室友调侃到,让我们猜猜哪个是你青梅竹马的准太太。说着,手指指向她的笑脸。
表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在给我的回信中只字不提,只是,祝我早日学业有成,收获爱情。
我每晚枕着她的名字入眠。清晨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心上。读书时,她的笑脸合着标点符号一起被我咀嚼进脑海。日复一日。
06年军校毕业后,继续埋头苦读了半年,公务员考试通过。我终于如愿一偿,可以北上她所在的城市生活。那是个我梦牵魂绕了四年的北方城市。
夜凉如水,大海无声。无数次,仰望繁星。无数次,失眠之夜。我一遍遍的幻想,她会在漫天飞雪的清晨、午后、傍晚甚至子夜,灿若明花的笑,笑着等待,等着我轻抚她额前湿润的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小小,小小。
大海孤单,呢喃细语。我只想,在夜里,亲吻她耳垂,轻轻抚摩她冰冷的膝盖,然后将她倦缩起来的身体扳直。周而复始,到老。
终于,我可以去往那个北方城市了。我要对她说,说1460遍“我爱你”。
四年的时光,她已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崭新的面目着实吓了我一跳。
她涂着冰蓝色的眼影,透明的唇彩,消瘦到突出的双颊有粉红的胭脂,勃劲上一条五彩缤纷的围巾,大红的羽绒衣。她的打扮使得她高挑的身材看上去像一棵卷心菜。她说,我冷,所以裹上温暖的颜色。
我不想多说话。我仍如四年前一样,喊她,小小。
她的名字,叫小小。不是拂晓的晓,是大小的小。
她说,不断上路是她现在生活的全部,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追寻什么,因此迷茫。寻找使她变的苍凉。
她带我去她公司附近的雅米小馆。她不多言,只是静静地听我。我给她讲我的军校生涯,讲南方的海,讲古镇里的绵绵细雨。我仍能在她眼底读出四年前的明媚,尽管一闪而过。
终究,在她身上唯一不变的是笑起来露出八颗牙时的样子。只是,她不再多笑,不喜欢说话。
我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需要被人好好疼爱的女子。虽然,她尽力坚强的伪装。
饭后,我陪她走了很多的路。她说,她迷恋上了行走。她说,四年,她做了个一生那么长的梦,梦里,有她一生中最疯狂的事。她眯起眼睛笑,路灯下,我看到她眼角的那一颗晶莹,在昏暗下璀璨。
爱上她,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在她落泪的那一刻,很想轻轻拥她入怀,很想亲吻她柔软的发。如同,四年前一样,遇见她,就很想看她明媚的笑,如一朵激烈盛开着的粉蔷薇。
我开始加倍的对她好,从她眼角的那一滴泪中,我知道她已经伤的一塌糊涂。
我依然如从前一样,没有表白,只想用行动证明一切。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归根结底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坚信,她会懂。我坚信,她还会再爱。
她是寂寞的,尽管这个城市对她来说熟悉不过。她时常拒绝掉朋友的应邀,一个人无休止的孤单。她笑着对我说,她长大了,她过了那个玩耍的年龄。只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我心生生疼痛。
我是忙碌的,因为我要拼命的工作,我要对她好,我要让她知道我爱她。我用自己双手攒下来的钱为她买了台手提电脑。
她坐在我面前,望着桌上的手提,笑了。然后哽咽,泪水混淆在手心的饮料杯里。
她问我,钟霖,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我没有看她,只是点点头,“我知道我比不过你记忆里的他,可是,他终究是过去。”
她不再说什么,眼神漠然的凝望远处。就那样,我们两个人静静的坐着,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那晚,在我的公寓,我们相拥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如同两只互相取暖的蜗牛。没有抚摸,没有亲吻,没有ML。
天亮临走时,她说,我不相信爱情,我的生命太轻,它不是我所能承受之重。
她突然消声匿迹。我再也拨不通她的号码,QQ不再上线。我知道她隐身了。
一个月后,表妹找到我,“她说,让我把电脑还给你,她说,不是她不爱,而是她爱不起,希望你能理解。等有一天她能如以前一样灿若明花的对你笑了,她会来见你。”
我木然的将表妹送回的电脑打开,泪水便仓促的砸在键盘上。
“钟霖:
谢谢你。这段时间有你在,我感到很温暖,前所未有的充实。
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离开他之后,我不断的上路,原来是为了遇见你。但是,请原谅,我真的不再相信爱情,它对我来说是件昂贵的奢侈品,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消费它。你还年轻,情窦初开时的爱情,只是一时冲动留下的心悸,继续赶路吧。
忘了我,安。”
合上电脑的那一刻,我明白,有些爱是不能表白的,或者,不需要让对方知道。
四年,在心里默念过的1460遍“我爱你”,不过是一场一相情愿的幻觉。
“小小,遇见你,是我最美的意外。”
恍若又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满天柳絮飞舞,风和日丽。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悄悄爱上了一个“美人”,只能明于心不能宣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