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他从机场接了老婆,将她送到旅馆,旅馆价低,因为它和任何交通都不沾边。老婆四下看看房间。
"没良心的——把我扔在这老荒地算完啦!"老柴笑笑,急着要走。
"没良心的——你不准走,你走了我怎么出门?"老柴赔小心地问:"咱俩不是完了吗?"
"没完!我跟你个没良心的没完!"老婆哭起来。撇下两只嘴角,直着一股嗓门。他从未注意到她的哭声哭相这么恶劣。他想到沃克太太的哭泣,只是一张湿湿的纸巾。
老柴递给她一张纸巾。她用它山响地擤了泡愤怒的鼻涕。
老柴到底还是陪了老婆两天,尽心地为她开了两天车,带她逛商店吃馆子,听她叫了他两天"没良心的"。
老婆临上飞机时问他:"她什么样儿?"
他两眼空空,心也空的。却奇怪地出来一种美满。
老柴回到家,慌急地去打开壁橱,衬裙却不见了。不会错,他是仔细将它挂在最靠里的角落,并用手抚平了它的所有褶皱。他傻了。他手指抽风一样翻着壁橱里所有衣服,它的确没了。似乎它原本就缥缈地存在,此时便化为了乌有。老柴发了一身猛汗。他开始里外到处找,想找到张字笺。像她一贯做的那样:"谢谢你种的花!""谢谢你替我倒了垃圾!""谢谢你修好了车房的灯!"起码该有张字笺的,就是严苛的斥责或鄙夷的谩骂,被写在这些浅黄、粉蓝、淡红的小笺上,他也会受得了。什么都没有,是他最难接受的完结。
他无意中碰到了那只扁肚陶瓶,早已干了的旱芦苇顿时落下白絮。老柴看着它,它也有知有灵。
老柴找到了女邻居。
"听沃克太太说,你们相处得很好!真高兴,难得有相处很好的房客和房东"
老柴笑笑。他在肚里措辞,怎样把退租的意思讲得肯定而婉转。他闯下的祸,葬送了的确蛮好的一段交往,虽然连正式照面都未来得及。他得识趣走开,不然以后的交往会艰难之极。
女邻居弄懂了老柴的意思后很愕然。
"沃克太太身体很弱,你要谅解她有时脾气古怪""不,她脾气很好!"
"她真的觉得与你相处得十分开心,你对她很关照,给她这么多安全感"
老柴惭愧地笑着,仍坚持要退租。
女邻居闷了一会儿:"她又得找另一个房客。万一处不好?可怜的,没有多少时候了。"女邻居声音暗下来。
老柴警觉了。女邻居告诉他,沃克太太得的是绝症,已经三次手术了。老柴不知该说什么。怪不得那深蓝VOLVO突然就消失了,怪不得那些男友只与她紧密接触,却从没有真正陪伴过她。
老柴很快找到了另一个住处,一星期后就搬过去了。他只祈祷上苍在走前不要让他与沃克太太照面。双方都已明白出了什么事,见面做哪种脸呢?尤其老柴,拿不出任何一种脸去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