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邂逅
我和刚第一次见面是在2001年8月22日。那天我完成了采访任务,转车之后坐上从西宁到北京的K116次列车。我是第一个登上车厢的,不一会儿上来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抬头与他搭讪:“你好!”“你好。”他应声说道,脸上竟泛起了一晕潮红,好一个腼腆的小伙子。
火车缓缓向前,我们谈论起念青唐古拉山头缠白缎、身披铠甲的英武之姿;在青天白云下美丽清澈的纳木错湖;晶莹如玉、绚丽多姿的卡惹拉冰川原;跑起来风驰电掣、号称高原之最,又被称为“独角兽”的藏羚羊。
谈话中,我知道了刚是雪山顶峰一个英雄哨所的士兵,这次是被批准休假20天回北京探家,他父亲是一家有名气的广告公司的老总。我不禁纳闷,问他:“你怎么守着祖国的心脏不待,非要去雪山受罪呢?”刚说:“每一个人都蕴藏着一颗追寻理想的心,只不过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军人。”我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有些与众不同。临下火车的时候,我们交换了联络方式。
此后我还是忙于做我的记者,把从西藏采风来的照片和我写的游记散文发表在各家报纸杂志上,受到了很多读者的欢迎,我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工作依然那么忙碌,直到又一次雪山之旅的到来。
高原上的风景
2002年1月8日,我又来到了西藏雪域高原。采访高原边防官兵。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刚的哨所,想见刚的念头变得强烈起来。
部队领导与哨所取得了联系,刚会来接我。我下了火车,远远地就看见了刚举着“欢迎北京记者”的大牌子,傻傻地站着。我偷偷绕到了他的背后说:“哎!你等谁呢,大兵?”他猛一回头,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我呀,就是你要接的‘北京记者’!”刚欣喜若狂:“上级领导说来了一位女记者,是你!”他兴冲冲地把我拉到附近的小餐馆里,请我吃了顿西藏特色饭,然后我们采购了一些东西搬上卡车,以备哨所下一个月的伙食。
车要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到哨所,刚把车开得很快,我出现了头痛、心悸、气短之类的高原反应,吃了几片药后还是不见效果。刚也开始慌了,他把车停下来,等我的症状减轻了一些,他才敢把车开动起来在公路上慢行。原来刚除了有军人的纯真外,还有一种男子汉特有的温情。
到了哨所,我了解到这里只有刚和另一个战士辉驻守。这里的温度很低,小桌子上摆着几个被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还有一些咸萝卜、咸蒜头。听辉说,这里半年也洗不了一次澡,就算再快的信件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从山下送到他们手里。刚把我领到他和辉为我精心布置的卧室里。小火炉里跳动着火苗,他俩把一间屋从中间用木板隔开了,还装了一个小门,门上挂着很好看的花帘子。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看见小火炉烧得很旺,想来是他们晚上续的火。我走出“卧室”,看见辉躺在床上睡得正沉。哨所外,刚拿着枪英武地站在那里。他回头看见我说:“醒了?来,你看。”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向前望去,啊!雪原的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刚说:“多美的风光啊!每当我站在这里,眼前是祖国的秀丽河山,就会觉得吃再多的苦也是甜的。”
刚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那样坚毅。是啊,在他眼里,任何名画都远远逊色于这雪域高原的秀丽景色。刚昂首挺立着的身躯像一道亮丽的风景,在高山上显得格外威武。
如期而至的爱
2002年1月下旬我回到北京,采写的专题报道引起了轰动,我也因此而获得了报社的年度新闻奖。这时我发现,我的心留在了雪山。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就在我反复思量要不要给刚写信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信,不是一封,而是30封,每一封信里都是他对我的思念和浓浓的爱意。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每一缕思绪都化作书信飞向雪山之巅。
刚在信里问我:“我们的信是飞翔在雪原上的鸿雁吗?”我说:“不,我们的信像天空里飞奔的流星。”他问我:“你知道流星的尾巴是什么?”我说:“我知道,那是天使的羽毛。我就是你的天使,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小跟班。”
报社里的同事说我变了,变得更漂亮了。他们调侃地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我每天给刚写信,有时我上午寄出了信,下午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再写第二封。虽然我知道刚要在一个月以后才能收到我的信,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提起笔,给他讲我采访中的苦乐,讲父母对我远在高原的男朋友的认可,讲得最多的,是我对他的思念。
可是就在这时一场灾难却突然降临了。
2002年4月28日下午,我从家里出来,一边走路一边甜蜜地想着怎样给刚写信,一点也没有发现路上的绿灯已经变成了红灯。我只听见急促的刹车声,就觉得身体随着刹车声飞了起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我试图睁开眼睛,才发觉眼睛是被纱布蒙着的。我叫道:“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这时我听到了一个温厚而熟悉的声音:“没事,只是出了点小意外。你在北京医院,不会有事的。”是刚的声音。我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哨所吗?是不是我的伤很严重?”我听见了妈妈在一旁说:“超超,妈在这里,爸妈都在这里陪着你呢。放心,你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没事的。”
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在我穿过公路的一刹那,一辆出租车也同时启动,我被撞到了几米外的地方。经过医生的检查,我的大脑受了伤,眼睛可能暂时会看不见东西。
我的眼睛看不见,刚细心地照顾我。他一勺一勺地喂我吃饭,我听得到他为我吹热汤时的呼气声。我的手整夜都被他温厚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只有他才能让我安静地睡去。他还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让我忘记伤势,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声音里深深的担忧。刚的假期有限,见我病情稳定下来,就决定回去。临走前他一再叮咛我安心养病,等着他回来。
刚走后的第三天,即2002年5月13日这天,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的视网膜感觉细胞坏死,虽然其神经依然存在,但复明的几率很小,除非在半年内有人愿意捐献视网膜。可是我知道就算等到捐献者,也还有几百个患者在排队等着呢。我绝望了,甚至想到了死。就在我最茫然无助的时候,刚的信到了。他说他从一个藏族老人那里找到了明目的药方,可以治好我的伤。他鼓励我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可是,他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瞎了。我让妹妹替我写了回信:“刚,我已经瞎了,你不要找明目的药了。我不会做傻事的,因为我知道还有你在我身边。”
我一直盼着刚的到来,刚没有来,却等来了医生带来的好消息:有个身患绝症的病人愿意把他的视网膜捐献给我,我欣喜若狂,这么幸运的事情竟然落在我的身上!我又可以见到这个世界,见到刚了。
来自天堂的书笺
2002年7月27日,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很成功。半个月后,我的眼睛拆线后恢复得不错。当我提出要见见给我捐献视网膜的病人的家属时,母亲的脸竟一下子变得苍白了,眼里涌出了泪水,哽咽着说:“孩子,你的视网膜就是刚捐献给你的啊!他为了让你的眼睛重见光明,就去采雪莲根。可谁知道爬到半山腰发生了雪崩,是他的战友在积雪下面把他挖出来的。这是刚最后来的一封信,你看看吧!”
母亲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听下去的,泪水汹涌地流了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撕开这封“天堂”的来信,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超超:当蓝色沉入黑暗,我的心也随着你沉沉地睡去。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里,雪山的风是你的低语,你的身边没有我是否也就多了份对未来的恐惧?也许你的伤痛将成为阻碍你快乐的残酷力量,但我不会放弃给你治病的努力。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你的刚于2002年7月6日。”
刚为了要让我重见光明,被突如其来的雪崩夺去了年轻的生命。部队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的日记。部队首长把这本日记转交给刚的母亲,悲伤的母亲从中知道了我们的爱情故事,被我们的真情打动了。
我翻开这本厚厚的日记,扉页上写着我和刚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是我曾经在心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刚对我的思念和爱意。我一页一页静静地翻着日记,从刚见到我的第一面时对我的欣赏和爱慕,到他对我的思念;从刚对我的哨所之行的欣喜,我仿佛又回到了雪山上那段美丽的时光;从他知道我出车祸时的悲伤,看到他为了治好我的伤转了几十个村子找到了藏药秘方。他在最后的一篇日记里发誓要在几千米的悬崖上采到雪莲根,我知道他对我的爱是那么坚贞!
看完日记,泪水早已把本子打湿。这像是刚与我在促膝长谈,又像是在对我倾诉爱的私语。可是,我的爱人,你就这样把自己的灵魂葬在了洁白的雪山之巅,也把我的爱留在了那里!刚,我爱你!你是我生命中的惟一。我会用我的眼睛———也是你的眼睛,好好面对这个世界。我会坚强地活下去,为你。
夜空里划过一道光芒,是流星,那是刚。他静静地带着我的爱飞去,飞向美丽的雪域高原———念青唐古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