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个人都有不快乐的理由,我也有。比如,平胸。
这是我最不快乐的理由。
在少年时代,这不足以够成我不快乐的理由,那时,我只是觉得光阴太慢,而学习总是没完没了,做不完的数理化,背不完的史地生,永远到达不了的分数……只有那是最烦恼的事情。
但现在,我是妙龄女郎,1.70米身高,名牌大学毕业,在一家外企做粉领,可是,我不快乐。
不快乐,是因为我是太平公主。
十五岁,还是羞涩少年时,看到胸部饱满的女孩儿,上体育课时,她们的胸部好像装着篮球,跑步时的颤动,还有,男生不经意的眼神,都会羞得我满脸通红。
那时,我庆幸自己是太平公主。
甚至,我可以不穿内衣,只穿一个小背心,因为,根本就形同虚设嘛。
后来,我去洗澡,看到丰满胸脯的女人,真是波涛汹涌。我赶紧闭上眼,而自己小小的乳核好像要挣扎着出来,于是我穿紧身衣,生怕它跑出来,那于我而言,是一枚禁果。
果然,长到18岁,当我去读大学时,我仍然是没有胸的女孩子。尽管我有傲人的身材,可当大学里的女生展示着她们跳跃的胸部,甚至穿那种小吊带露出小小的乳沟时,我知道自己已经自卑了,甚至,我不敢去洗澡间,不敢穿吊带,我是个没胸的女孩子。
但野百合也会有春天。
杨灿出现时我觉得他就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
排球队长,1.85米的身高,黑发如夜,牙齿如小兽一样,他站在花树下等待我,我每天去第八食堂的必经之路。
他把情书放到我的手上,说第一次看到我,就惊艳于我的美丽与哀愁。这样的话说给文艺女青年是必杀技,我们很快水深火热。
我惟一担心的是我的胸。
因为,那不是我的真胸,我在里面,垫了两块柔软的海绵。
这样看起来会很挺拔很饱满很生动,这样我穿上衣服会很有层次感,这样,我就是那个最动人的女孩子!
但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他并不知道。
圣诞节,当我和他出现在人声鼎沸的大party上时,我玩得忘了形,我不停地唱啊跳啊,我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红裙子,午夜钟声敲响时,他抱起我,说,亲爱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大声嚷着。
放下我时,意外发生了!
我的海绵掉下了一块,我的胸一个鼓囊囊一个平瘪瘪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我尖叫一声,逃离了现场,从此,也逃离了我的初恋!
二
毕业后我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我还是穿着那种带海绵与钢圈的假胸罩,只不过,我会买更好的内衣,海绵永远也掉不出来了。
可是,那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每次和男人去约会,总怕人家看出破绽,男人,谁不喜欢丰胸的女人,波霸们总是能吸引人的眼球,我想去隆胸,又怕充了硅胶太危险,我想去做人造乳房,可以把后背上的肉割下来充进去,可又怕肉疼,左思右想,我准备还是原装,没人爱我,我就自恋吧。
遇上蔡一健时已经芳龄24岁。
同学中有的结婚,而有的已经做了母亲。我还是孤单影只,男人叫我高山上的雪莲,其实,我很自卑,我是平胸女孩。
我们是在一次自助游中认识的,都背着大行囊,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去爬山。一路上他绅士得很,帮女孩子拿包,主动去买水,费心费力的事总是他出马,大家叫他活雷锋,他乐于助人的精神非常感动我,现在都是八十年代出生的自私男女,这样的男人真快成珍稀动物了。
当然,他对我帮助最大,中途被蚊子咬了满身大包,他一点点为我擦上风油精,下雨了,他给我打雨伞,大家笑他重色轻友,他笑嘻嘻地说,那是啊,谁不喜欢美女啊。
他讲段子,风趣幽默,乐得满车人喘不过气来,他唱歌,比跑调大王还厉害……我想,这样好玩的男人真是不多了,他再眉来眼去的时候,我的眼神逐渐暧昧起来。
晚上住到帐篷里,蛇爬进来时我惊叫着,他第一个冲进来,英雄救美。我印象好极了,后来才知道是他设的计,他喜欢小蛇,放进来吓我,然后再救我。
他夸我是气质美女。
别管什么美女,有人叫美女总是快乐的,分开后我们邮件往来表达情意,我们男女朋友的关系渐渐地变质,他开始叫我小名,丫头,那是只有爹妈才叫的。我也开始称他胖胖,其实他一点也不胖,因为,他妈叫他胖胖。
他向我要照片,说他妈要看未来的儿媳妇,为了尽快出线,我把自己认为最美丽的一张照片发给了他。我发了在泰国旅行的照片,穿了泳衣,也有很丰满的胸,里面是一套维多利亚的秘密,花去我差不多一个月的薪水。
他来电话,声音很是暧昧,甚至有点嘻皮笑脸,在谈完了人生理想和种种社会问题之后,他说,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兴致正高,于是说,请问。
一定要如实回答。他说。
当然,一定会的,我从来不说假话。
你的胸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没想到他问这个,真让人怒向胆边生,我说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老几?啪的一声,我放了电话。我的行为已经泄露了我的秘密,我郁闷,气得倒在沙发上吃葡萄,老妈送的两斤葡萄一会就吃进去了。什么人呀,真流氓,我还觉得不解气,上网把他邮箱黑了,把他qq删了,然后把他的手机号删掉,但都做完了我才发现,我真舍不得他。
他会定时打电话提醒我喝水穿衣起床,比我妈还细心地疼我,他会为我寄来最新的书和唱片,他会从网上订购淑女屋的裙子给我,他还会半夜打电话给我唱歌听,他还说,如果我嫁给他,他可以放弃上海的工作跟我一起到北京,这叫嫁鸡随鸡,我属鸡,今年,本命年。
可他居然问我的胸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男人,让他去找胸无大志的女人去吧。
三
我开始偷偷吃一些丰胸的药,并且亲自煲烫给自己喝,据说丰胸效果不错,是啊,广告说得对,做女人“挺”好,谁愿意当太平公主啊。
可太平公主也要恋爱啊。
我换了手机号,上网让蔡一健找不到,我泡在单位里,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到十天,体重上升了两公斤。
而镜子中的自己却没有光彩,原来,没有爱情比没有胸还可怕。
管它呢,就这样了,王菲照样让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我相信会有好男人喜欢我,下次见面直接就告诉他,我是太平公主,想要找波霸就请一边呆着去。
又过十天,九月二十一日,我的生日。
早晨有人敲门,我打开门,速递公司送来一盒礼物,来自上海,我看到上面,写着蔡一健的名字。
他写了纸条给我,纤纤,你去了哪里?我快找疯你了!你要把我急死吗?你那么在乎自己的胸吗?无论真假,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爱的感觉。
心头一热,接着看下去:你以为的爱情就是那些外在的条件吗?其实内在才更动人啊,有谁比你更聪明?有谁比你更有气质?你似一朵兰花,散发着幽香。你不觉得你小小的胸那么小巧玲珑似少女吗?告诉你,我只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我只感觉鼻子发酸,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么会奉承人!
他送我的礼物让我脸红,一整套红色的内衣,维多利亚的秘密,带着钢圈与海绵。
电话适时地响了。
喜欢吗?他说,别小瞧了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男人的眼睛就是尺子,我早就知道你是太平公主,女人的胸部瞒不了男人的眼睛,可真爱一个女人,哪会在乎它是什么太平公主还是飞机场?你知道很多美女都是太平公主,比如王菲、林心如,比如章子怡、梁咏琪、孙燕姿,可她们多么有魅力啊。
看来,他真的没少费心。
我心软了,感动得想掉眼泪,原来,蔡一健什么都知道啊。
不如,我去隆胸?
不不,他嚷着,我就喜欢这样的,千万别去,别以为胸大的女人就好看,记得胸无大志那个成语吗?她们没什么大志,看咱,才是真正的美才女啊。
我骂他真会说话奉承人,他又趁机求了婚,问我想不想嫁给他,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嫁你我嫁谁啊。
电话刚断,他就站在门口了,我打开门,他笑眯眯地说,我把自己也速递过来的,来,签收吧。
我在他脸上印了一个鲜红的口红印,然后说,收到!
他抱起我,大声叫着:太平公主,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