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在一起四年了,可是还没有结婚。
因为从小目睹着父亲和母亲从早到晚争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每当这时,她总是一个人缩在墙角里,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父亲和母亲怎样凶狠而恶毒地伤害对方。她十岁那年,父母离了婚,她跟着母亲过。母亲被婚姻伤透了心,没有再嫁。在她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屋子里,除了母亲的爸爸——她的外公偶尔来,再也没有出现过男人的身影。母亲管她管得很严,屡次告诫她不要轻易和男人说话。从小学到高中,她总是班上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女孩,没有一个男生注意到她,她也没有一个男性朋友。她像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苍老年迈的乞丐,站在人家的屋檐下,远远地看着青春殿堂里女孩的美丽娇柔、男孩的生气勃勃。而自己的青春田野只是一片荒漠。
后来上了大学,他闯进她的生活。
她像一只惶恐的小鹿,慌乱地躲闪猎手的捕捉。在她的生命里,男性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危险可怕的动物。
可他不管,第一次看到她那双羞涩惊慌的眼睛,沉静平和的面容,没有任何污染的长长的黑亮披肩发,他就觉得她是他要找的那一半。
他总是等在她必经的路口,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来来往往,而她总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低着头急急地逃离。透过她那双惊悸的眼睛,他很吃惊地发现,这个女孩沉静的面容后面埋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于是他给她写信,其实两个人的寝室挨得很近,可他还是把信正正规规地贴上邮票,从路的这头寄到路的那头。每天一封,信的内容涉及很广,从社会谈到家庭、从文学谈到天文、从国内谈到国外,最后才谈到爱情。她从没有回过信,只是当他站在路边等她的时候,她看他的那双眼睛渐渐温柔起来。他写到第六十封的时候,她给他回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今晚八点,操场见。
她准时去了,两个人沿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第一次向一个人诉说她的家庭、母亲、属于她的青春……他扶着她的肩,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真诚地说:“你会发现别人拥有的你都拥有,有了我,从此你不会再是一个孤独的跋涉者!”
他终于以自己的耐心和持久的热情,慢慢走进她紧闭的心扉,慢慢地融化她心中的坚冰。她终于可以靠在他的肩头挥洒她的孤独和寂寞的泪水。
因为太幸福,她怕爱情是一场没有主角的梦;因为不相信爱的长久,所以,她从不给他承诺。
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平静而温暖,毕业后也仍然一样。
四年过去了,她对于他的求婚总是缄默不语。
她体质很差,隔三差五的生病。他总是给她煎药熬汤,耐心地守着她喝完。有一次,她患了急性肺炎,医生开了一个星期的针剂药给她,嘱咐她每天都要打一针。因为住的地方离医院太远,他便带了针药求楼下的护士阿婆每天给她打针。他又怕针剂药在大热天禁不住高温而失效,可是自己家里又没有冰箱,就把针药放到同学家里去。同学家里远,他就每天去拿了药,再回来扶着她下楼。
打针的时候,他把药给阿婆。阿婆说:“这药怎么是热的?”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药从冰箱里拿出来太冷了,她身体差,我怕打进她身体里她受不了,所以我一直攥在手里捂着的。”
阿婆笑了:“小伙子,你真是模范丈夫啊!姑娘,你有福啊,如今懂得如此心疼妻子的男人少见哦!”
她淡淡地笑笑。转过头去,她仔细地审视他宽宽的肩膀、他的板寸头、他憨厚的面容。他正拿着她的病历仔细研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悄悄地看他。渐渐的,有泪涌进她的眼眶。阿婆的一句话就像一只轻柔的手,不经意地弹响了她心底的那根琴弦:“是啊,我是幸福的,为什么我就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爱我的男人给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呢?母亲是不幸的,可是我不能因为母亲的不幸而怀疑他的真情啊!”
他扶着她回家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湿湿的,不由惊慌地问:“是不是又疼了?还是打针起什么不良反应了?”
她把头靠上他的肩,注视着他的眼睛,温柔地对他说:“亲爱的,等我病好了,我们结婚吧!”
这是我在婚宴上给所有嘉宾讲的关于新娘和新郎的故事,我告诉所有嘉宾:爱是神奇的针剂。当然,新娘是我,而至亲至爱的他——我的新郎正端着喜酒在玫瑰花丛中深情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