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流言】
3月,晴朗的夜晚带着氤氲的暧昧。有风吹过树丛,像一条河在耳边流淌。窗外的路灯淡淡的,恍若水底的月亮。从教学楼到宿舍区要经过多少个月亮?陈曲翻开草稿本打算画一个路线草图。窗边,女生细细密密的谈话兴奋地跳进来。“喏,白衣服那个。他就是昨天给余诗安送玫瑰被拒的人?”
“蛮帅啊,居然被拒绝,嘻嘻。”“可不是!听说他都追三年了呢!”陈曲猛地拉开窗户,钢板间生硬的摩擦声刺得人头皮发麻。陈曲一直瞪到她们逃离,胸腔里隐隐生出纷乱的枝蔓,一寸一寸触碰心脏,怦,怦,怦,是春天的声音。康文杰回宿舍,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走过第十三个“月亮”,陈曲截住了他。“你昨天送花给诗安?”“是啊!她告诉你的?”他的语气很欢快。
被拒绝还高兴得没头没脑?!康文杰你确实太差……乐观了!硬生生换了个形容词,陈曲说:“诗安不是早拒绝过你了吗?你瞎折腾什么?!”“……”男生扫她一眼,“关你什么事?!”转身加速。总是这样,用不合时宜的语气说不合时宜的话。陈曲沮丧地穿过一个又一个“月亮”。
【故事的本意】
本意是什么?本意是想陪你走一段不孤单的路,和你微笑着说晚安,本意是轻松地聊聊你的爱情,容我静静地观望。可是……
其实,本意在两年前那个夏天,在我遇见你那一刹那已经预见。康文杰的肩线,嗯,刚好这样一个高度,蓝白交错的足球服很干净,像蓝天白云,不讨厌,即使排在他身后买早餐,很枯燥,也不讨厌。待他回头,“同学,你要什么?老板说螺蛳粉可以先煮。”
“啊,哦,嗯……”陈曲怔住,一下子没适应他转身的速度。
男生马上对老板说:“后面要螺蛳粉!”“喂!不是!你乱说什么!我要猪脚粉的!”陈曲一急,大声嚷开。男生表情尴尬至极,陈曲开始后悔这样冒失。老板问:“你的猪脚粉什么放多点?”
“啊,可以放多点?那放多点猪脚好了。”男生抢白。陈曲爆笑,提醒他,“是葱花和碎姜。”
——这个“开始”直到高三仍是陈曲失眠最频繁的理由。
【俗套的剧情发展】
那个夏天开学,陈曲惊讶地发现“猪脚粉事故”的男主角是自己的新同学,名叫康文杰。这是缘分吧。康文杰高大、清俊,成绩优异,被任命为班长。而陈曲的同桌余诗安则被任命为副班长。余诗安是个美人,军训时就老有人打听她的名字。英俊的男班长和漂亮的女副班长,青葱年华,发生什么绮丽故事都合情合理,虽然有点像俗套的电视剧!
高一,与余诗安扯上话题的男生某甲某乙某丙某丁……都是校际风云人物,没有康文杰。然而陈曲知道,他喜欢余诗安。
他约余诗安上街,余诗安会带上陈曲;他给余诗安讲的笑话,余诗安都用来逗陈曲。两个女生是好朋友。余诗安说:“陈曲,超搞笑,康文杰说他第一次去买猪脚粉,人家问他多放点什么,他说猪脚。哈哈哈。”噢,这个,她知道,只是她在这个故事的哪里?他或许根本不记得她了。
陈曲笑起来像哭一样难受,明明是她先遇见他,他却掠过她对另一个女生微笑。
【第三者没资格生气】
高二班际篮球赛,1米76的康文杰被余诗安鼓动当中锋。球场上,他东奔西突像一只狼狈的大熊。陈曲看得目瞪口呆,她不喜欢看康文杰做他不擅长的事。他应该踢足球,在草地上快乐奔跑,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汗水、僵住眉头。余诗安说:“陈曲,你看四班那个前锋,很帅哦!以前怎么没发现?”“喂喂!你是来帮康文杰加油的好不好?!”陈曲抗议。余诗安拍拍陈曲脸蛋:“你好紧张呵!”陈曲撇开脸,没说话。再看余诗安时,她笑容可掬地在鼓掌,是谁进球了?
余诗安忽然拉起她跑下赛场:“结束啦!带你去看康文杰!”
陈曲慌忙摔开余诗安的手,“我不去!干什么!”扭头跑了,边跑边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这是陈曲第一次向余诗安发脾气,她不喜欢余诗安对康文杰和自己轻率的态度,不喜欢她对任何人都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不喜欢!不喜欢余诗安!等陈曲悄悄折回球场,看到余诗安正和两个男生愉快地聊天,一个是四班很帅的前锋,另一个居然是康文杰!他都不介意,自己发什么闷?!陈曲决定淡出他们的世界。
【刘品言版的阿奴】
高三分班,陈曲和康文杰分在理科快班,余诗安分在文科快班。
陈曲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先是座位抽签抽到康文杰后座,然后是一起被选入物理竞赛辅导班,还有一次她的作业忘写了,康文杰偷偷把作业本从桌底传给她“借鉴”。
最开心的一次是晚自习停电,她和康文杰在微弱的烛光边聊了两节晚自习课呵!她紧张地完全忘记了平时积累的俏皮话,说着说着声音飘了起来,像做梦。但一定不是梦,她记得他笑声的每一次起伏,也记得自己内心的每一下悸动。
他们聊到“仙剑”,康文杰惊叹:“陈曲,你知道么,你长得像刘品言版的阿奴呢!”她没有问他刘品言版阿奴漂亮否,他的作业本上到处贴着刘品言版阿奴,这难道不是由衷的赞美么?
不过她必须承认这说明不了什么。不然,文理楼隔了半个足球场,隔了三百一十八位同学,他为什么还给余诗安送花?
【太阳,月亮,康文杰】
中午到食堂打饭,陈曲看见余诗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阳光细细包裹着她,安谧,静美,不用加翅膀就已经是安琪儿。余诗安永远像耀眼的太阳,任何女孩子跟她相比都像单调的月亮。太阳、月亮本也相安,偏偏中间出现了个地球康文杰,一时间小宇宙不平衡了。陈曲扭头想跑,不料转身撞入一个男生怀里,饭菜撒了一地。“呀,对不起!”陈曲急急道歉,一抬头,是康文杰!他耸耸肩说:“没关系,但是饭菜要重新打了,诗安又得等好一阵。”
他眼中只有余诗安!陈曲默默握着被饭菜烫红的手,很痛,很痛。
【“他喜欢你”的威力】
拍毕业照那天,陈曲做值日,她刚凑合挤进最后一排,一声“咔嚓”,一班同学便作鸟兽散。
解散后,余诗安找到她,拿着一本纪念册,说:“喏,康文杰的!”陈曲不接,说:“我不写,你还给他。”看到余诗安怔怔的表情,陈曲莫名生出一丝骄傲。
余诗安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要误会,小康喜欢的是你,你不知道么?”像横空飞来的手榴弹,迸开在毫无防备的心房,高耸的围墙夷为平地,往日片段涌上心头。不是没道理:康文杰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温柔,对自己的态度也很耐心,她只要鼓起勇气活泼地问他,你真的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高一高二高三?猪脚粉军训足球赛篮球赛作业停电还是刘品言?或者干脆你有我不知道的细节?一切便真相大白。但是——“他送你好大一束玫瑰。”“玫瑰是他们宿舍男生集资买的!”余诗安将纪念册塞到陈曲手里。
陈曲在高考完填志愿时才将纪念册还给康文杰。男生双手接过纪念册,面色绯红。康文杰的纪念册,第一页写着主人的资料,第二页写着她的资料,除此再无他人。这个腼腆的男生旁敲侧击,收集她的生日爱好qq邮箱博客喜恶,还托大美女余诗安婉转传递,点滴心思,陈曲不是不感动。
只是,他提到余诗安也报考了北邮……
【一颗属于你的星球】
2009年11月1日,北京下了当年第一场大雪。此时的陈曲穿着背心短裙站在南方骄阳下。世界上有一种悲剧叫“高考失手”,陈曲就是这样被命运驱遣到南蛮之地。
爱情是脆弱的,而爱情的敌人又很多,比如际遇、时间、距离、流言、隔膜以及摇摆不定的心。陈曲也曾后退转身暗暗揣摩:他是爱我吗?他会爱我多久?分离两地诱惑遍天他也不放弃?
她几乎要弃权——若不是多事的班主任将那张缺了陈曲的毕业照贴到了同学网。他问:“谁知道康文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照片里挺拔的康文杰同学眉目纠结昂首眺望,在一群喜气洋洋紧盯镜头的同学当中尤为瞩目。有同学回答说“等人”,有同学问“等谁”,有同学笑谑“等‘爱’”。看,连不相干的人都看出了爱的秘密。于是康文杰和余诗安一同北上时,陈曲大大方方出现在车站,将围巾一圈一圈绕在康文杰脖子上。那个傻子愣愣地笑,笑到忘记许诺。
没关系,陈曲告诉自己,9月酷暑愿意围着你的围巾傻笑不就是爱么?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自信?当你找到一颗属于你的星球,即使忽然漫天大雪忽然烈日横空,心中仍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