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的年少
2002年的冬天,印象中的小城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不止不休地下着一场又一场雨。
那一天的我被母亲关在门外,不知道能去哪里,只有把你从老楼房里叫出来,并肩站在江滩上吹风,手指被冻得僵硬,都不懂该如何牵起彼此的手,只好任风这样地吹着。呼啦呼啦就是一整个冬天的年少。
你知道吗,陆辰,我还是喜欢我们2002年时候的样子,即使你从未牵起过我的手。
我可以在大雪的晚上看到站在练功房外面等我的你在雪地里逗一只猫,存了三个月的钱买的跑鞋被随意地搭在背上,然后站过来帮我拂去发丝上的雪。那个时候的我们那样亲密,你会逃掉晚自习给我买一杯温热的奶茶,焐在怀里,生怕它冷掉,再陪我走过练功房下面一条黑黢黢的小路。
在那些年里,那一段路,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只要看着你笔直的背脊,就觉得安全。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会想起你那些时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在我前面,让我抬起头来就能看到。
藏在回忆里的美好时光
我出生以来就没有父亲,总是被院子里调皮的小孩欺负,你每次都挡在我前面,拍着胸脯跟他们说,有种就单挑啊。那个时候的我,躲在你单薄的身体背后,透过你被阳光镀成了金色的发丝,看见了我们头顶浮云万朵的天空。
直到有一次我把你拉到学校后门,堵住欺负我的同学,看着你把厚厚的砖头盖在他的头上,然后拉着我走出了那一条漆黑压抑的小巷。
那个冬天很冷,你被学校除名,被打的那个男生中度脑震荡,家长来学校闹得很厉害,他企图向校方揭发出罪魁祸首的我,却被你恐吓。那一天,我躲在长长的走廊后面,看着你被你父亲打得出鼻血,我都不敢冲出去告诉他们你是因为我才犯的错。
之后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我能够勇敢一点点,我们会不会有比现在好一点,哪怕只是好一点的结局。
那天的后来,你收拾了书本,跟着你父亲走出了学校大门。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你对我笑,说没事的。我想对你说点儿什么,却被卡在了喉咙,只好追着你在阳光下越发好看的侧脸,把它镶嵌进我们最好的时光里。
再次见到你是在学校后门的小巷子的网吧里,我打听到你在那里跟人玩线上游戏,打败了许多高年级的学长,然后他们就给你买各式各样的夜宵。
我翘掉了晚自习,花了一个星期的晚饭钱,买了一份你最爱吃的香辣蟹,在那条巷子来来回回走了三遍,终于在网吧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你。
你坐在那里抽烟,抬起脸跟我说话的时候呛红了我的双眼。
你说浅浅,怎么没去自习?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才好,只有拉着你的衣袖,把你拽出来。在小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下,我看不清楚你脸上的表情。你蹲在路边,边啃着我买给你的香辣蟹,边口齿不清地跟我说,浅浅,我现在挺好的,好几家俱乐部找我去踢后卫。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着这样的话,心里那些不安的情绪竟然一圈一圈渐渐平息下来,蹲在你旁边张牙舞爪地一起憧憬着各式各样的未来。
春天快来的时候,门口的老槐树还没来得及发出新芽,我便开始奔波于各个高校的艺术招考之间。
你站在小城破败的站台上送我,穿着不合时宜的外套,不停地打喷嚏,却不忘给我买各种各样的零食从车窗的缝隙塞给我。你说浅浅,到了北京报个平安。
我看着车窗外面你渐渐远去的轮廓,你张着嘴巴要对我说什么,火车轰轰的声音覆盖了我们。我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们是初识的样子,我跟着母亲刚搬来这座小城,路边的花都开了,你翻过砖墙,帮我捡一只风筝。然后你拿着破烂掉的风筝,走过来安慰蹲下去哭得打噎的我。我接过风筝丢到垃圾箱里,并不理你,昂着头走掉了。
陆辰,倘若能够再回到那一天,多好。即使转身走掉了,也可以抬头再遇见。
那时候陪伴我的那个
我是在北京大风沙的天里遇见夏宇的。他戴着大大的口罩,在我考试前给我送暖手的水袋,然后一起坐火车回到小城。
那一年的六月,我收到了北方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再成天跟你混在一起。一天你到我家楼下等我,我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门,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对你说,陆辰,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你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余萌萌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穿着好看的牛仔裤,一整天都黏在你旁边,给你买各式各样的饮料,坐在楼梯上等你。
所以有了你们的绯闻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开始代替我,跟你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可是我一点也不忌妒,因为我身边有了夏宇。他会弹好听的钢琴曲,跟我聊莫扎特、巴赫。那个时候的我,被另一种光鲜的生活冲昏了头脑,忘记了你大冬天的夜里给我送一杯热奶茶的样子。
九月的时候,我跟夏宇一起坐上北上的火车,站台上怎么都找不到你的影子。那时候,我松开了夏宇握紧我的手,开始忌妒成天待在你身边的余萌萌。
假期从北京回来的第一天,在乌烟瘴气的棋牌室里,我看见你出老千,被一群小混混按在地上打,余萌萌奋不顾身地挡在你面前。
后来我在江堤上找到你们,你并不抬头看我,我对着你大声地说,陆辰,你不能做一点点有用的事情吗?
你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走掉了。余萌萌站起来看着我,她说浅浅,你走,别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
祝我们各自幸福,各自美好
很久之后的午夜,我接到余萌萌从小城打来的电话,她喝醉了酒,说了许多跟你有关的曾经。
她说那一年,你知道我考上了北京的学校,去求你的教练,让他给你一次机会,能够跟我站在一起,只要你说出是我指使你打人,你就可以有高考的机会,你不愿意;你后来知道我跟夏宇在一起,把他堵在黑夜的小巷子里,让他一定要对我好;那次他们在棋牌室出老千,是因为你答应我要跟我一起来北京,北京的俱乐部开的条件苛刻,你没有钱医你父亲的糖尿病。那时候你有很好的机会去上海的俱乐部,他们开很高的工资,却只是因为我给你写的那封信,让你来北京。
余萌萌说,还有浅浅,你知道吗,第一次陆辰被退学,他看到你在走廊的拐角,他以为你会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你没有。第二次在棋牌室门口,看着他被打,你也没有来拉一拉。最后余萌萌说,浅浅,他现在在北京。
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你。在俱乐部的练习场地上,你说,浅浅,北京的风真大。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变得好起来,我们就在一起吧。
我蹲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来。我知道,我们不会有那样的以后,你可以在我的回忆里,可以在我的青春里,可以在我时光的沟壑里对我挥手,却不能站在我的身边。我们相爱,却没有办法去懂彼此的坚持,去原谅那些青春里的自己。
陆辰,祝我们在以后的日子各自幸福,各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