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是女人的神秘花园,充满爱,充满幻想,也充满了甜蜜的忧伤。
我在不同的城市里看到过不同的阳台。
老街老巷的老房子,楼与楼之间近得只有一片叶子擦过的距离,阳台就在彼此的眼皮四周。阳台上的人相互问候,有些像《围城》里的李梅亭隔着客栈的窗子向专业交际花王美玉小姐敬献香烟的情形,令人忍不住好笑。
我住在她们其中时,常看见一些阿姨阿婆们晾了晒了满阳台的衣物或萝卜干、咸酸菜。阳台上通常是摆了绣球花、茉莉、仙人掌之类的几盆普通植物,在红衣绿裳间,别有一番小家殷户的情致。
我的阳台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到处是陌生的眼睛和刺耳的声音,阳台就是一个制造新闻的陷阱。我喜欢阳台,却也只是偶尔去那里小坐。有一次我抱了满怀衣物转身,突然碰上了对面的女人。隔着细密的雨帘,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的姿态是一种隐喻,像黑暗中的窥探,令人恐惧。长长短短的衣服挂在铁丝架上,在风中滑动。我在阳光下躲在她们挥动的长袖和裤腿的影子里。
后来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就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阳台。我的阳台在顶楼,露天,很大,也比较简单。因为我喜欢一切简洁自然的东西:几架葡萄藤,满墙满栏杆的牵牛花,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一把黑色的摇椅和一张藤制小方几。只要是不下雨的日子里,我多半就是坐在摇椅里看看书或者写我的小说。
我写的小说与阳台无关,但我却目睹了一些阳台上发生的故事。
离我的阳台不远处,是一栋二十六层高的住宅楼。楼是深蓝色的,砌着乳白色的阳台。阳台宽大,三面一律镶着浅色玻璃窗。我的房子正对着十二楼靠西的一间阳台。每天清晨,阳光柔柔地穿透窗户时,对面阳台上的窗帘全都被束了起来。麻石地上摆满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植物,一面的书架上摆着玉石和小玩偶,靠北是墨绿色的休闲沙发躺椅。躺椅不远摆着两张圆形藤椅和圆形玻璃矮桌。一个穿浅色晨衣的男人随意地坐在花团紧簇的绿缎靠背垫里,他干净的头发和侧面,在阳光里散发出青草的香味。身着洁白晨褛的女人,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手中托着透明的玻璃茶盘出现。盘里是一壶香浓的奶茶和一碟不同花色的精致点心。女人在男人对面坐下来,拿起壶。每次,她都将第一杯奶茶放到男人面前。他们不怎么说话,看着对方微笑。然后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茶、吃点心、看看报纸。当太阳的光线变成金黄色时,他们消失在房子里面。
女人每天的清晨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
一个月前的一天午后,阳台上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穿着连衣裙,涂着玫瑰色的唇膏。女人和男人在阳台上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晚,最后变成了一个人,阳台上的窗帘也开始终日将阳台遮得严实起来。终于有一天黄昏,窗帘打开了,女人喝醉了酒,赤着脚坐在阳台的地板上。
那天晚上,我斜靠着阳台的栏杆在构思我小说中主人公将要发生的又一个情节。那晚的风正好,凉丝丝的带着黄昏的体温。女人一直以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低垂着头,长发零乱。天很快便黑了下来。我发现一团红红的火光在女人的指间明灭。观察了她许久,风渐渐大了,我离开了阳台。
临睡前,我又去了一次阳台。对面的窗户不知何时全部打开了。灯光幽暗,男人站在窗前抽烟。女人仍旧坐在那里。后来,男人伸手去拉女人,她将他的手甩开了。
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揣测着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暗暗为女人担心。那个男人的背影很sexy,淡色的紧身t恤,鼓出他结实的手臂和背部。我想起了《神秘花园》中那个英俊忧郁的男主人。
我再没有见到过阳台上的男人,他似乎从那栋房子里面消失了。女人也不太到阳台上来,对面的阳台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帘子上暗红色的印花慢慢地旧了,老去了。
阳台好比一个女人的神秘花园,当心中有爱的时候,阳台上的一切都是透明而生动的,不含任何杂质,只单纯地幸福。当爱失去,阳台也开始荒芜。
阳台是一个女人对生活的最隐秘也是最聪明的一种表达方式,它可以接受外界的窥视,也可以拒绝窥视,同时它也可以对外界进行窥视。
从一个女人的阳台,男人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当一个男人希望亲近一个女人的时候,最理智的办法是首先亲近她的阳台。等到女人允许坐在她的阳台上喝她亲手煮出来的咖啡奶茶时,这个男人也即将进入她真实的生活。而很多男人只能远远地站在低处,看着阳台上的女人细心地给花浇水,看风景般欣赏靠着栏杆看风景的女人,最后悻悻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