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公墓像公园一样雅致,静得仿佛可以听到雪花一片片飘落的声音。王晶把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放在了子洲的墓前,抚摩着墓碑上他的遗像,王晶仿佛感到了他的体温,感到了他的气息,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的脸颊流下……
艺术家的浪漫玫瑰
1998年8月,王晶踏上了去美国镀金的路程,她是北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去美国攻读硕士课程,那里有她的梦。
当一切新鲜过后,王晶开始感到孤独。沙拉比不上青菜豆腐,牛排远没有红烧肉好吃,英语没有想象的那么顺溜。王晶强烈地感受到,她需要朋友,黑头发黄皮肤的朋友,“所以,上天安排我遇到了子洲。”
王晶第一次见到子洲是在纽约的中央公园门口。她在一排“街头画家”中发现了一张东方面孔,忍不住凑过去看,最后她竟情不自禁地坐下来,对这位长发男人说:“给我画一张吧。”他抬头看着王晶,有一张书卷气很浓的脸,略显沧桑,一头及肩长发,直直地泻下来。十几分钟后,王晶接过他手里的画,惊喜地说:“你把我画得太漂亮了。”“那就送给你吧。”男人放下笔,点燃了一支烟。“原来你是中国人?”看见画上题着潦草的三个汉字“周子洲”,王晶高兴地叫起来。
他乡遇故知的兴奋让两个人聊了起来。周子洲曾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揣着艺术的梦想来到美国。在瞻仰完大师的作品以后,兜里没了钱,他不得不当起了“街头画家”。
“我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总有一天,我会让美国人认识我的。”说到这里,子洲的眼睛格外明亮起来,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仿佛看到了美梦成真的那一刻。
两个人诉说着自己的梦想和惆怅。那一天,王晶感到很愉快。他们互留了电话。
王晶潜意识里期待着子洲的电话,但是每每不能如愿。终于在半个月后,王晶去中央公园门口看周子洲。有人告诉她“中国画家”病了。王晶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子洲的住所,一处简陋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他的画,拥挤而凌乱。他躺在床上,对王晶的到来很吃惊。王晶说:“你看大夫了吗?”他说:“我不过是感冒发烧,过两天就好了。”出于老乡的同情吧,王晶马上买了感冒药,又给他做了碗面条,直到他睡了才离开。
几天后,子洲手里拿着一支鲜红的玫瑰,神清气爽地站在王晶面前。他像个大男孩似的深情地注视着王晶,说:“我喜欢你。”王晶的心突然开始兴奋地狂跳起来,在这种美国式的浪漫面前,她彻底晕了。
小屋里的幸福爱情
王晶和子洲租了一套房子,尽管很小,但是窗户很大,子洲再也不必像往常那样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作画了。王晶有奖学金,同时在超市打工,虽然并不轻松,但很幸福。
很多留学生都过着小夫妻样的生活,王晶知道他们在国内有伴侣有爱人,不会有未来,所以她很欣慰,因为她和子洲还有未来可谈。
在清苦的日子里,王晶记录着每一刻的快乐。画画累了,子洲会倚着窗户吹口琴,一曲《红河谷》,听得王晶入迷,说:“你为什么当初不学音乐?”他收起口琴,又拿起画笔,一边调色,一边说:“今生我最爱的只有一件事,画画。别的都只是兴趣而已。”
王晶明白,子洲希望有朝一日,像陈逸飞那样,作品挂在纽约的画廊,一幅画有几十万、上百万美元的身价。为了让子洲能在家安心创作,王晶多找了一份工作,挑起了两个人的生活担子。
每当子洲有灵感的时候,他会把王晶拥入怀里,“谢谢你,我会用最好的作品来回报你的支持。”
为了梦想,王晶和周子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付出。
一天傍晚,王晶从超市打工回来,看到子洲已经提前回来了,脸色阴郁。
“小晶,今天下午,老刘死了,被黑人打死的。”
老刘是子洲的“战友”,曾是国内一所著名美院的副教授,来美七八年了,没有找到“东西方艺术的最佳融合形式”,一直当着“街头画家”,带着未完成的梦想离开了。
此后,整整一星期,子洲沉默着,他发疯似的作画。有一天晚上,他绝望地对王晶说:“也许,我永远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王晶安慰他说:“老刘那是偶然事件,你比他要年轻得多,别怀疑自己。”他苦笑了一声,“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还年轻,有足够的才华,成功对我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是我来美五年了,眼见着我的同志们一个个变老,比我年轻的又怀揣着我一样的梦来到这里,但是成功始终那么渺茫。有才华的人也比比皆是,也许我永远都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了。”
那一夜,子洲像个孩子一样躺在王晶的怀里嚎啕大哭。第一次看到一个坚强的男人如此摧人心肺的泪水,王晶紧紧把他拥入怀中,仿佛他会突然消失似的。
我看到了他的成功
一周后,当王晶如往常一样回到“爱巢”时,发现拥挤的小屋突然空了,子洲的那些画不见了,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王晶在书桌上看到他的留言:“小晶,我走了,原谅我不辞而别,感谢你在这些日子给了我那么多关爱。别为找我而浪费时间,为你祝福。”
王晶发疯一样地到处找子洲,中央公园、朋友家里,子洲可能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但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子洲离开的日子,王晶全身心地读书,同学们都说她有点疯狂。她明白,既然真情都可以被利用,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也只剩下自己了。无非是又回到寂寞惆怅的生活罢了。
半年后,当地一份报纸上有一条小小的广告映入王晶的眼帘:“华裔青年画家周子洲先生的画展在世界贸易中心约克画廊举办,欢迎光临”。
王晶感到自己的心被轻轻挑起。2000年8月16日,王晶永远都记得那天,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看子洲的画展。位于世贸中心第61层的画廊里已有了不少观众。王晶终于看到子洲了,他穿了黑色礼服,打着漂亮的领结,雪白的衫衣,及肩的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身边是一位一身华服的金发女郎。从两人亲密的举止看,关系非同一般。一会儿,面对着几位记者,子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夫人露西。”王晶终于明白子洲为何离开,她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子洲。他正风光得意。穿过人群,子洲突然看到了王晶,两人相距100米,他脸上那份挥洒自如的表情一下子僵了几秒钟。王晶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走在阳光明媚繁华喧闹的纽约街上,她心如荒漠般凄凉。
画展过后,子洲声名鹊起,报纸上常有他的消息,有的艺术评论家称他的油画有毕加索和马蒂斯的风格。他的画每幅标价都在几万美元。
天堂的来信
2001年,拿到硕士学位后,王晶回到了北京,在一家国内著名的电脑公司做软件工程师。公司待遇也不错,虽然还是孑然一身,但她的日子快乐而充实。
一年后,一件奇怪的事情打破了王晶的平静生活。2002年6月的一个早晨,王晶刚进办公室,公司负责收发的王小姐给她送来一张巨额汇款单。1万美元,汇款人只有“纽约”两个字。王晶一下子愣住了。谁会给我汇钱呢?再看汇款单,清清楚楚写着公司的名字和她的名字。
在公司里,王晶有不菲的薪水,所以她并没有意外获财的惊喜。因为汇款人地址不清楚,钱无法退回,她分文未动,单独在银行里开了一个账户。第二个月,王晶又收到了一张1万美元的汇款,汇款人还是纽约,此后长达10个月的时间,她每月都会固定收到1万美元的汇款,银行的账户上已有了10万美元。究竟是谁在乐此不疲地当着“无名英雄”?
2003年5月,北京的春天来了,树和草刚刚有了一点点绿色的时候,汇款没来,却来了一封厚厚的信,落款依然是纽约。王晶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位寄信人一定和那位不知其名的汇款人有关。
5页雪白的信纸在王晶纤细的十指间平静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