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们是在楼顶度过的。
雨仍在下,街道已经成了河道,满满一街水汹涌澎湃。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塑料布撑在头顶上,他们挤在一起。
她和他相恋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对他越来越没有感觉。简单说,就是找不到爱的密码,打不开她心里的爱情之锁。这天她本来是约他最后一次聊天,想结束他们这种尴尬的关系。见面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话,洪水就来了。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捉摸不定,危难中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无形中,他成了她的依靠,成了她心里的男人。
他每次从人多的地方回来,都带给她可怕的消息。到天明的时候,他对她说,他要回家去,父母和两个哥哥都在家,那里已经完全被洪水吞了,他得去看看家里人的死活,再也不能拖延了。她拉住他的胳膊不放,龇牙咧嘴地说:“你敢去我就咬死你!反正都是个死,你去就是送死明白吗?”
他被她的恶毒表情感动了,蹲到她跟前抓着她的双手说:“我得去,你等着我回来。”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她大喊一声:“你等等!”然后跑到雨地里,义无反顾地扳住他的头使劲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临走的时候把身上的两张银行卡摸出来,抽一张塞给她说:“这个留给你,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情况,急用钱时不受难为。”说完跑进雨里,却忘了告诉她密码。
他走后,她不停打手机给他。到后来手机打不通,她就发短信,但却很少得到他的回复,终于他们的联系中断了。
第二天,洪水退了点,她不顾别人的阻拦,趟着满地的泥水找到他家去。她已经有不祥的预感,她无论如何要再见到他,哪怕是闭着眼睛的他。历尽艰险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排遇难者中间了。
幸免于难的他的母亲告诉她,他回来后直接跑到村子后面的高冈上,看见家里的大人们都安然无恙,却少了侄子侄女两个小人儿。听说是被困在学校了,等待救援。他就一刻不停奔向学校,和救援队的人一起从教室的楼上往下背孩子。那时候已经顾不得光找自家人背了,见谁背谁。就在他最后一次背着一个女娃娃从楱上跑下来的时候,一次更大的洪峰来了,摇摇欲坠的旧楼轰然倒塌,他和女娃娃一起被埋在废墟里。
他母亲说,他从接上背下了六个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活了,我的儿子没了!”说着老泪横流。
他母亲问她是谁?她哭着告诉她,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母亲含着泪问:“你就是他女朋友?”她点点头。他母亲抖抖索索掏出一张纸头塞给她,说是儿子临往学校跑之前匆匆写下的,说要是以后有一个叫苗苗的女孩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她。
她看见纸上写着:苗苗,我爱你!密码830805。
那密码,就是她的生日数字!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他却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
她号啕大哭,在他身边蹲下来,看他的脸,颤抖着手摩挲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趴下身来,在他嘴唇上留下她的第二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