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将这个舞台交给丈夫,像23年来的每一次共同出现一样。
这是一对特别的夫妻。昭子是日本人,68岁;吴汝俊47岁,是享誉全球的京胡大师和“亚洲第一男旦”。他们之间横亘着21年的岁月,但他们已经完美地走过了23年,并约定三生,一路向前。
Y一念起,千山万水来爱你Y
昭子出生在日本福冈,是一名登山爱好者。22年前的夏天,她带着沉沉的行李从日本飞到了昆明。这个醉心户外运动的女子,要用脚步丈量闻名于世的唐古拉山。就在她攀越了格拉丹冬主峰返回时,她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他———时任中国京剧院京胡师的吴汝俊。吴汝俊生在南京,长在京城,父母都是京剧名角,家学深厚的他,24岁便成为享誉京剧界的京胡师。此时,他正应邀在昆明演出。
那是一个奇妙的午后。背着重重登山包、满脸高原红的昭子拖着倦怠的步伐,带着一丝胜利的满足走向酒店的大厅。正当她拾级而上时,突然看到迎面而来的吴汝俊。白衣,白裤,一头微卷的发,一把老旧的胡,从身边走过时,衣袂飘飘,仿佛带着一股风,吹开了背后的春光。她轻轻感叹一声,无意间抬头,却发现他也在看她,她本能地低下头,有些羞赧地一笑,两人擦身而过。
缘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第二天清晨,昭子到楼下的餐厅吃早餐,一抬头,便看见了吴汝俊。他也看见了她,她礼貌地笑笑,他也笑了。然后,他走近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式,并拉开了餐椅。昨天台阶前的偶遇,就算认识了吧,他比比划划地表达半天,急得脸红脖子粗。昭子“噗嗤”一下乐了,端坐下来……在比比划划中的第一次“约会”,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以及身份。
第三天,昭子的中国之行要结束了,而吴汝俊也即将返回北京。昭子礼貌地道别,吴汝俊却执意要送她去机场。登机前,吴汝俊比划着索要昭子在日本的联系方式,她笑了笑,写了一张卡片给他,然后挥挥手,转身走向闸道,两人一左一右,离开了。
回到日本后,昭子的生活回归平静。她给孩子们上课,没课时,做做茶道插插花。偶尔,她也会想起几天前那个白衣白裤的年轻人,想起一次,便会在心里轻轻微笑一次。
正当她的生活波澜不惊时,一封航空信件飞来,是吴汝俊!怀着惊讶而忐忑的心情拆开,昭子看见了两张写满方块字的信纸。“亲爱的昭子……”一眼瞅到提笔处,她的脸“倏”地红了,将信迅速压到了手中的中日互译辞典下……
这封来自中国的信里,24岁的吴汝俊大胆表露了自己的爱。“我没有写过情书,也不知道情书怎么写,提笔之前,还专程求教了一位朋友,他是位剧作家。听说我要写情书,他大笑着说:‘得了,瞧你那蠢样,干脆我替你写!’可我认为,这是对你我的不尊重,我只有一句话:从看到你的那一眼起,我就断定,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妻子!”信很短,情却很长。这封信,让昭子辗转反侧了好多天,才提笔给吴汝俊写回信。“我很欣赏你,但我们不合适,年龄上我要比你大。”
二十多天后,昭子收到了吴汝俊的第二封来信。“我的母亲大我父亲3岁,但30年来,他们生活得比谁都幸福。只要我们相爱,年龄问题毫无意义!”吴汝俊说得斩钉截铁,昭子的心动了,她等了45年,一直等着命中的那个他出现。如今,她又怎么甘心就此错失?
Y勇敢携手,接受爱情洗礼Y
这样鸿雁传书半年后,两人已经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另一半。只是,有一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那就是真实的年龄差距。这年年底,吴汝俊写来了第十封信,邀请昭子新年赴中国参加他的首次个人京胡独奏音乐会。
“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这样互相猜测煎熬,不如如实相告,换一个最终的结果。”拿着吴汝俊的信,昭子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第二年春,昭子如约来到吴汝俊的演奏现场。在音乐会的最后,一直坐着表演的吴汝俊突然站起来,向台下的观众深鞠一躬:“最后这首曲子名叫《恋慕》,我要献给一位专程从日本飞来的女人,表达我内心的情感。”说完,他走回座位,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垂下眼,陶醉地拉起来……瞬间,满大厅充盈着热切、婉转、柔美的乐曲,悠远的京胡声缓缓萦绕出一对青年男女的相思、相守,诉说着两人对爱的渴求与期望……台下的昭子哭了,泪水止不住地缓缓而下。她实在没有想到,他竟会以这种方式表达果敢的情怀,是袒露自己的时候了。
三天后,昭子再次返回日本。在进机场闸道前,昭子看看吴汝俊,顿了半晌,掏出护照递过去:“我的出生年月在这里,你自己看吧。”吴汝俊接过一看,顿时呆住。那四个数字在他脑中盘旋良久,竟始终没算出这其中的差距究竟有多少。昭子看到吴汝俊的反应,淡定地说:“汝俊君,我比你整整大了21岁,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
在这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反应中,昭子回到了日本。未来能否继续,她早已在心底做好了种种打算。如果吴汝俊因此嫌弃,她会淡然离开;如果他接受这21年的光阴差距,她愿意拿出最大的勇气,与他携手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各种暴风雨。
一星期后,昭子收到了吴汝俊的信:“不知该怎么向你证明,只想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她66岁,矮矮的个子,衰老、酗酒、神经质;他27岁,哲学系刚毕业的大学生,有如花的青春。那年他邂逅了她,于是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她……他不图名利呵护病中的她15年,而她以自己的名誉做赌注,用文字记录着他们的爱情。她叫杜拉斯,他叫雅恩……”昭子看着看着,流着眼泪笑了,随即提笔回信:“她很勇敢,我也会。让我们一起来接受爱情的洗礼吧!”忽略了时间的距离,昭子和吴汝俊相爱了。
Y如果不是他,我愿终身不嫁Y
然而,真正走向婚姻,路却那么漫长。先是吴汝俊的父亲听说儿子找了个45岁的日本女人,惊得一病不起;接着,昭子的父母又截断了昭子所有与外界通讯的方式,发誓宁可关她一辈子,也不愿她嫁给一个小21岁的中国小伙子。
因为身体一向欠佳,加上儿子的恋情,这年6月,吴汝俊的父亲因病去逝。辗转得知消息,昭子不顾父亲的暴怒,请求父亲同意她前往中国吊唁。“绝对不可能,如果你想尽心意,写封信、送束花就可以了。”父亲断然回绝了昭子的请求。昭子无奈,连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寄给了千里之外的吴汝俊。
也许是心中郁结太久,没过几天,昭子也病倒了。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再次恳请父亲:“父亲,请将我生病的消息告诉汝俊君,如果他千里迢迢来看我,请您一定要接纳我们。”此时正值吴汝俊安葬父亲的日子,昭子的父亲心想他赴日的可能性不大,与其一味无效阻拦,倒不如借机断了女儿的念想。于是他点头默许。
没想到消息传到吴汝俊耳中,他当晚便订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飞机。等待登机的那个晚上,他夜不成寐,不时打越洋电话给昭子,探听她的病情,安慰她的心。爱人的焦灼刺痛了昭子,也给了她无比巨大的力量,她硬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父母房间,再次跪下:“除了他,我终身不嫁。”
靠着执著与坚持,昭子和吴汝俊的情意,最终得到了父母的认可。这年8月22日,两人在北京举行了婚礼,一对别样的夫妻,诞生了。
婚后,昭子回到了日本。为了照顾她,不久,吴汝俊辞去了中国京剧院的工作,远赴日本发展。在昭子一对一的教导下,半年后,吴汝俊终于突破语言障碍,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从此,吴汝俊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在日本声名鹊起,不久便得到了著名音乐唱片公司AVEX的青睐。2001年,他将传统京剧与日本的歌舞伎、能乐进行糅合,自编自导自演了新京剧《贵妃东渡》,剧目一出,好评如潮,在日本的27场公演,场场爆满。随后,吴汝俊又成功地重塑了中国古代四大美女形象,并由此获得了“亚洲第一男旦”的桂冠。
吴汝俊的事业如日中天,而昭子也变得越来越忙碌,忙着打理丈夫的生活种种。即使吴汝俊回国,昭子也让他把所有脏衣服打包回日本,她说:“结婚后,洗衣服这些事情都应该是妻子的责任,绝不可以麻烦你母亲,你一定得打包回来。”
正是多年来昭子勇敢的爱与付出,吴汝俊才得以在日本打拼出一片天地。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爱,吴汝俊将两人的故事写成自传体小说《风》,并于结婚20周年时公开发行。扉页上,吴汝俊摘抄了席慕容的一首诗,作为自己爱的表述:“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2009年末,昭子随同吴汝俊回中国时,接受了《鲁豫有约》的采访。节目中,大多时候,昭子都静静听着吴汝俊讲述他们的爱情,但当吴汝俊提到两人的三世情缘,约定下辈子还要在一起时,昭子笑了,补充道:“那时,我一定要比你小。情定三世,总要有一世让彼此尝试不同的角色。”台下人“哄”地一下笑了,吴汝俊温柔地看着昭子,也弯下了眉眼……
“我们之间从来不避讳年龄问题,汝俊君经常说:‘如果你走了,我要一直抱着你,在你的耳边吹气,让你重新苏醒过来,回到我身边。’有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够了。我庆幸当年自己跨越了年龄的障碍,获得了这份难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