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不久,即盘问丈夫:我若先死,娶不娶新人。丈夫不知个中凶险,心不在焉应付:“也许吧。”从此不依不饶,仿佛他真娶过了似的胡搅蛮缠。还讨价还价:就算再续新欢,不许把我衣柜里那些好看的衣服给她。
转瞬将近二十年过去,丈夫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虽然小病小痛不离,毕竟,不屈不挠地健在;几乎每月都在天上飞来飞去,侥幸都能平安着陆;既无外遇也不虐待公婆,他没有理由休了我去。想想,真替他着急。
每天我早早起床,赶去市场,买老鳖为丈夫煲汤,在“恩”字上狠下工夫。然而见丈夫并无感恩戴德之意,立刻把剩下的鳖汤自己喝了。
其实,玩笑归玩笑,命运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给你当头一霹雳,是谁都无法提防的。
那天夜深,有位感触良深的女教授和我煲电话粥。她离异多年,现在退休了,时间太多,方觉身边空虚。我试探着问:你有一份丰厚的退休金和积蓄?是的。你有空荡荡的三室一厅?是的。你的女儿在美国成了家,每年都要接你去国外玩玩,是的。你只是需要一位能够说话的老伴?当然,当然。
那么,你不如就近找个通情达理的、互相了解的人试试?没有这样的人选呀。我进一步:哪怕他只是个看门人或送报纸的!
她叹息了:我做不到。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做不到。由此更觉老夫老妻相依为命的重要,时时与丈夫互相鼓励,争取携手多走一程。丈夫老实,不计前嫌为我担忧:“女人通常比男人长寿,你看左邻右舍都剩一些老太太,鲜见老伯伯独活。我若先行,万一灯泡断了丝,你该如何是好?”家务活儿,他也只会换灯泡这一招。我安慰他,并指着草坪上义务清扫落叶的胡瓜老伯:“没事,我会去追他。”
胡瓜老伯八十有三,矍铄硬朗,而且曾经是八级专职电工。
那一天云淡风轻,但对于爱和幸福之类的理解,我实在想不出比天长地久更好的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