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正午,公司短暂的休憩时间。
他躺在转椅上,太阳从写字楼玻璃幕墙一寸一寸晒进来,暖融融的,像无数婴儿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有点沉,快要睡着了。
这时候,她走过来,说,给你。语调轻轻的,柔柔的。她的手里,是一小杯冲好的药,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眉目间,万千疼爱在瓷杯的波光里流转。
这是同仁堂的感冒药,趁温热喝了吧。你好像从周一就感冒了,都好几天了。
周一!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是的,他的嗓子是从周一开始疼的,当时,只是有些沙哑,他没有向谁提到过这件事,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感冒了。
但,她注意到了。
以后,稍有苗头,就早早服药,拖得时间长了,对身体很不好的。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在空气中流动,仿佛是另外的婴儿的手,摩挲着尘世。
药在我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晚上记得喝。她转身走了,但眼神还在,在他的心里荡漾着,暖暖的,像一圈一圈散不开的涟漪。
同事在北四环边上,买了一套房子,过上了幸福的房奴生活。办公室的人们一起去庆贺乔迁之喜,同去的,有他,也有她。
大家来自天南地北,说好了,每人做一个拿手的家乡菜。他不会。她说,我做两个,算你一个。他讪讪地说,那我就给你打下手吧。
她笑,他也笑。
白领们的厨艺,并不像他们案头的工作,那样驾轻就熟。很快,厨房里就乱作一团了。
喂,注意!是他的一声断喝,电光火石一般。正在菜板前忙乎的她,赶紧缩了手。
怎么啦?
他什么也不说,径直走过去,把案板上利刃朝外的菜刀翻转过去,并把它往里推了推。
你看,刀刃很锋利的,小心拉了你的手。
他说得很严肃,仿佛在菜板上穿梭的,是自己的手。
然而,一转身,她就忘了。切了菜,刀刃依旧朝外,风风火火地忙这忙那。
他不说什么。她忘了的时候,他就过去,把菜刀翻转过来,让刀刃最锋利的光芒避开她,指向墙,或者指向另外无谓的所在。
共四五次。
不过是四五个刹那,一刹那也不过如烟花的明灭,可绚烂却深深地留在了她的心里。
同一办公室白领们,如果没有走入地下,那么只有两种光明正大的结局:一种是成为简简单单的同事,一种是成为轰轰烈烈的恋人。
他和她轰轰烈烈地相爱了。
他该说,你是一个细致的女孩。她该说,你是一个细心的男人。但,他们谁也没有说,只是听任时光为爱痴狂。
也许,只有在老去的那一天,他们在屋檐下,晒着冬日的暖阳,满头银丝的她为他捶着背,满脸皱纹的他为她捏着脚。她说,老头子,你只翻转了一把菜刀,就把我的心勾走了。他说,老婆子,你就记住个星期一,就把我的魂勾跑了。
然后,相视一笑,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