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下班,米蓝便被同事拉去喝咖啡,坐下时才发现,自己落了单。
腼腆型的眉儿正悄悄地跟拓展部的罗伟眉来眼去,闺蜜许俏则正将自己余下的咖啡递给大帅哥栾乐。米蓝在心里轻笑,若不是公司明文规定不许恋爱,这些人早就成双入对。
和自己同样落单的,还有栾乐带来的肖童。身为新人的肖童很年轻,静静地喝着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别人的话。左边眉儿的手被罗伟私下拉了去,正在桌下羞涩地挣扎,不小心碰了米蓝的腿,对望之下,三人无限的尴尬,米蓝正要说声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何必道歉呢?不过一场同事聚会,玩错情调的可是他们。这样想着,将目光投向右边,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又失语了。许俏很大方地冲栾乐吐着泡泡,鱼儿咬钩一样地坚定,只差一点就扑进对方怀里去。
两对情人窃窃私语得多了,米蓝就有些受不了,不由得起身,对许俏说,你们继续浪漫,我先走一步!
许俏正在你浓我浓,听到米蓝要走,慌忙起身拉住:“别呀,还指望你帮个小忙呢。”
许俏悄悄将她拉到一旁,神秘地说:“大学的时候,你算塔罗牌不是最准了嘛,一会儿你帮我和眉儿测一下,看看那两个男人靠不靠得住……帮帮忙嘛,好姐妹哦。”
听到塔罗牌3个字,米蓝的心不由得收紧,她冲许俏笑笑说:“这牌……太可怕,我已经很久没算过,我劝你……”
许俏不理会,死拽着她不放,好不容易挣脱,米蓝说:“等下,我去下卫生间。”
二
塔罗牌,像一符魔咒,令米蓝卸掉所有坚强的伪装,泪水肆意着流下来。
大学的时候,宿舍的女生们曾经一起迷恋过塔罗牌,一起算来算去,一起买了很多书研究,聪明的米蓝总是扮演帮人测算的角色。最后一次玩塔罗牌,是在米蓝23岁的生日聚会上。聚会是男友达达专门给自己举办的,米蓝和达达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两人的结婚事宜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生日聚会办得很成功,米蓝不仅收到了玫瑰,且收到了达达的特别礼物,一枚镶着小碎钻的戒指。达达用他深情的眼神注视着米蓝,他的一往情深陶醉了聚会上的所有人。那一刻,米蓝觉得自己像公主,住在达达给自己编织的城堡里,幸福无比。
聚会进行到十点,有人拿出塔罗牌,嚷着说要试试运气,主持玩牌的朋友煞有介事地说:“每一张塔罗牌也代表一个历程,有欢乐、痛苦、希望、改变和重生,是人们生活的再现,让寿星米蓝先抽一张牌。”
洗牌、切牌之后,米蓝微笑着抽出一张牌:逆位的倒吊人。一个人被垂直吊在T字形的绞台上,头朝下,一只脚的脚踝绑着绳子。他的手放在背后,一只脚和另一只脚交叉成十字。
米蓝死死抓住那张牌,不肯给朋友看,达达一脸不解,一直催问她,米蓝勉强笑了笑说:“牌给别人看到就不准了。”然后把牌塞给了朋友。朋友看到之后也面色大变,尴尬地说:“娱乐,纯属娱乐。”
米蓝的手一直被达达握在掌心,达达的笑容那样灿烂,他灿烂的笑容印在米蓝23岁的天空,像极了一幅画。
太美的画面,总是来不及收藏。月底,达达去省外出差,为了体验提速列车,他跳上了蓝色车皮的火车,不幸的是火车中途脱轨,达达成了遇难中的一员。
从此,塔罗牌被米蓝视为禁区。
三
在卫生间发呆了很久,被众人千呼万唤的米蓝回到了座位上,许俏说:“米蓝,我们不按常规玩儿,洗好牌后一人切一张,你只要帮我们解释牌面的意思就可以啦。”
切好牌之后,大家突然不笑了,表情肃穆地翻开自己的牌。许俏第一个笑出声来,她拿着那张叫力量,一个漂亮的少女驯服了一只勇猛的狮子。
栾乐抽中的是隐者,正位,他笑着对大家说:“这张牌的意思我知道,不灭的爱。”
随后眉儿一脸小心地开牌,额头甚至开始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最后罗伟都等急了,上前抓过她的牌,却突然不言语了。
一个恶魔站在祭坛上,有蝙蝠般的翅膀,山羊的头,手和脚像是鸟的爪。右手边是个火把,火把朝下,烧着右边那个小鬼的尾巴。正位的恶魔,意思是背叛。
米蓝看着牌沉默,眉儿却淡淡地笑了:“没事,不就是玩吗?又不是玩不起。”
最后出牌的是肖童。他的牌面是一辆战车,战车上的星星耀了米蓝的眼。
战车,少年,不确定的未来,一颗顽固的心。如果不是对坐,米蓝不会过于在意他,可偏偏两人对坐着,这样的位置在塔罗牌里是很暧昧的。
只是,米蓝不打算公开自己的牌,她捏着那张牌,转身进了卫生间,随后,那张牌便被冲进了马桶里。
四
肖童是个特别固执的年轻人,公事上从不让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让米蓝这些老员工都后怕。
米蓝的一个大客户意外流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是肖童陪着她,一次次去找客户,直到对方回心转意,那种固执的劲头,让米蓝越来越相信塔罗牌的魔力。
米蓝开始悄悄注意肖童。观察久了,米蓝渐渐发现了他的可爱。早上他会吹着口哨走到公司楼下,整理一下衣着再表情肃穆地钻进电梯,前一秒钟的童真与后一秒钟的沉稳,完全判若两人。她忍不住冲着肖童微笑,肖童也微笑着回应,可米蓝却开心了一天。
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米蓝一直在悄悄地观察他,她发现,肖童偷偷漂染了头发,是那种深紫色;他每天特意将领带系得松松垮垮,一副市侩公子的模样……这样的肖童在别人眼里是狂浪不羁的,可米蓝却觉得他很阳光。
然后,肖童就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遇到米蓝。
公司水房,肖童正打算喝白开水,米蓝会递上新买的茶叶;部门的晨会,肖童的笔记本忘了拿,却在会议室的门口遇到米蓝递上的新本子;前一天刚刚打碎了茶杯,第二天桌子上就出现一个新的,卡片上的落款是:米蓝。
肖童终于感觉到了米蓝对自己的好。他在心里细细推敲过,米蓝至少比自己大两岁呢,他没有接受姐弟恋的勇气,自然就对米蓝有些疏远。
米蓝却仿佛中了蛊,肖童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追得紧,最露骨的一次是在两个部门的业绩报告会上,米蓝先是主动坐到肖童身边,然后泡了茶,直接递给了肖童。把主管直接气得拍了桌子,再次重申说:“公司不允许内部员工恋爱,绝不允许!”
冷静下来,米蓝也会扪心自问,我到底怎么了?
她也曾经想过放弃,接着,却发生了两件事。
先是眉儿,遭遇了背叛,跟罗伟分了手。然后就是许俏,不小心怀了孩子,被栾乐娶回家,封了个太太的称号。
缘分。这是所有人的解释。可米蓝的脑子里却印着那张塔罗牌,她知道,有些时候,有些爱情,冥冥之中,是有指引的。
五
米蓝喜欢比她小的肖童,成了公司公开的秘密。就连在家安胎的许俏也打来电话询问:“你真的喜欢他?”
米蓝很想笑,却滴下一颗泪。她知道,如果她告诉许俏,是塔罗牌指引她爱上肖童,许俏一定会认为可笑。
“他很吸引我,就这样。”米蓝尽量轻松地回应。
闺蜜不争气,许俏只好将电话打给了肖童,她毫不留情地责怪对方:“不爱,就别蹉跎,趁早做个了断!女人的青春耗尽了,杀你的心都有!”
终于,肖童找到了米蓝:“我们不合适,你以后……别对我那么好。”
话很直接,令米蓝措手不及,为了这个约会,化了一个小时的妆,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她想了好多措辞,最后却都咽进了肚子里。肖童不知道,这么久时间的相处,米蓝已经悄悄地爱上了他。
看着米蓝即将掉下的眼泪,肖童硬起心肠说:“我不喜欢你,这是强求不得的。”说完,肖童冷冷地丢个背影,一头扎进人海里,他每走一步,米蓝的眼泪便掉下一颗,不顾来时精心化的妆容,抚一把泪,抬头看对方的背影,这时,她惊讶地看到,一辆突然冲进人行横道的大货车歪着车身压向肖童!
米蓝什么也顾不得,奋力扑向大货车,她不希望肖童出事,更不希望就此失去对方……
刹车失灵的大货车没有撞到任何人,却剐到了冲上前来的米蓝。米蓝倒在肖童怀里,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自己爱的人安好,她便觉得知足,她知道,那张被自己泡进马桶里的塔罗牌,这一次失灵了。甚至到了此时,她还记得牌上的倒吊人,虽然身体倒挂,脸部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痛苦,如同此时的米蓝,一切是自愿。
她很想告诉肖童,这张牌令她失去了一次爱情,也很想告诉他,她那天回家以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塔罗牌,算出她下一场恋爱的对象,就是肖童。
六
米蓝没来得及再一次对肖童表白。
因为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右脚受了伤,捧着打满石膏的脚踝,黯然流泪,用双脚都追不上肖童,如今的样子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她忆起肖童的那张牌,牌上的战车依然清晰在眼前,记得那天自己跟肖童解释说——战场是一个充满危机、满布陷阱的地方,要有坚强的意志,懂得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之外。却没好意思告诉他——主动出击准会获得胜利。
姐弟恋,其实说到底,连米蓝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可塔罗牌却那么准。测出了眉儿的悲惨,测出了许俏的幸福,她以为,也能测出自己的爱情。却不料,一样的牌,带来的命运竟然还是一样的。
米蓝忍不住哭,她说:“脚疼。”
肖童笑她:“你呀,真傻,那货车根本撞不到人的,路边不是有栏杆吗?早就卡住了……”
没有爱过的人,怎会知道失去的痛。米蓝再次对塔罗牌确信无疑,被她丢弃的牌上说,这将是一场得不到回应的爱。流泪,终于不再需要理由。
恍惚间,一束鲜艳的玫瑰瞬间开放,泪光晶莹里,米蓝听到肖童说:“一个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女子,没有理由错过。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眼泪未干的米蓝便想不明白,莫非这次塔罗牌失灵了?想了想,她终于记起了那句老话。
付出就会有回报。原来,在爱情里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