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松柏一样气场的男人,叫米汁;像出笼馒头一样热气腾腾的女子,叫白小味。
米汁有份旱涝保收的工作,人也爽朗灵活,小段子能讲得满场人哈哈连天,业余爱好打球,擦边球似有神助。小味脸蛋秀丽,手脚麻利,唱起歌来有专业水平,尤其是那首“泉水叮咚”,她一叮咚,听的人就不知是在天上还是人间了。
有一天,机遇让喜欢篮球的与喜欢唱歌的,目光对接了一下,两颗心,花一样开了。此后,两人对上面一句话不说,也会“怦怦”地心跳好一阵,有的时候,只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来幸福。叫米汁的,开始心甘情愿为对方负重,分对方忧患,更蹊跷的是他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诗人,过去写篇二三百字的作文,也要逼半天,逼出了手也总让老师皱眉头,到这时候,一时三刻就来韩(愈)潮苏(轼)海,还读了对方心醉。白小味呢?自从对接了他的目光,脸蛋更红润,头发更别致,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你真坏,真坏”这样的颠倒话,从来被家人宠在怀里的她,现在,男的打个喷嚏,也会有“感冒灵”递过去。比如吃饭这样的事,本来再平常不过了,当他们两双筷子伸进同一只菜碗,明明是碗青菜,也会有猪肉滋味跑出来。
恋情好比“红富士”,又甜又香,咀嚼起来,也脆生生地可口可乐。
很快,他们切入主题,定日子,结婚。结婚那天,喜宴设在这里最豪华的荣华楼,二楼一层排不下桌次,外加三楼,婚礼洋气,几十人为他们张罗,数百人给他们说好话。而他们两个,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手牵着手立在门前,然后走上红地毯,笑。天下有这等美事!
恋人总在天堂,夫妻却只在凡间。想不到的是,也就是这次牵手,他们不再是恋人,改称为老公老婆,本来很想很想的时候才见上一面的,现在一睁开眼睛就是她(他),一端上碗,一躺上床,也总是她(他)。一见上面的那种惊喜和新鲜不见了,一触上手就会来的那种电流也没有了。一下子,他们就成了门前并排栽下的那两棵白果树。
以后的日子,小味发现,姓米的不仅打呼噜厉害,还夜夜磨牙,发现他胃窦还染有幽门螺旋杆菌,这个人还常常关上门,才想起钥匙没有带。米汁的新发现更多,晚上,这妞迷在流行歌曲和电视连续剧里,可以连《小城雨巷》这样的舞蹈都分不了她的心,她只会烧几个菜,几个菜也是全仗辣椒助威,还包括那道能吃得人头晕的腌菜水燉豆腐,哪天要是吃剩了菜,如果又不想倒,那就只会是你的“口福”了。
男女热恋时,谁会注意对方打不打呼噜呢,可这绝对是每夜必然如期而至的灾难,哪对恋人会在婚前考察喜欢不喜欢辣椒呢,可这绝对是一日三餐都会上演的滑稽剧。
时间好像专门在与他们作对。擦边球和会唱歌不再是魅力。小味唇边那颗风韵痣,也风不存韵不在了。米汁原来的谦让,也被外边那种“怕老婆”的调侃说怕了。两个的关系,也像老牛扣老桩了,还装什么真呢?男人的那种领导口吻,小时候说顺了嘴的那种脏话,开始复辟。
那晚,小味拾掇完碗筷,又将一家人的换季衣服整理出个头绪,刚躺上床,他已鼾声如雷。她推醒了他。他很不耐烦,翻了个身,5分钟,继续他的雷鸣。她没法入睡,用拳头捶醒这家伙。你知道硬被搞醒那滋味有多难受?米兄火了:你这母夜叉,天下有你这样觉也不让睡的霸道女人?小味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吼斥,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一天,米汁在冲淋房洗澡,手机来了信息,那正是等待网购电脑送上门的当口,怕误事,小米急了代他打开短信,不想屏上一句米兄旧恋人的绵绵情话凸显在面前,再往前翻,还有一条没来得及删除的,更伤心。女人气得全身发抖,待老公冲完澡,将那句混帐话推到他面前,说,咋办?要么你明天起离开这个家,要么立下字据,彻底改邪归正。这一刻,无论男人怎样解释都只能招来她的更大冲动。他立下字据,平息事态。但,小味的心结未除。此后,她怎么看老公都不再顺眼,对他,不是脸色难看,就是吼狮一头。男的晓得对方脾气,忍气吞声。女的呢,得寸进尺,她不晓得,情爱只是男女间的一种瀑布和间隙泉,只有妥协忍让才是夫妻的最大智慧和最好引擎,情绪上来了,居然半个月不让丈夫靠身。米汁最逗趣的市井段子,也派不上用场了,他改了多做家务少出门。女人见对方软了,干脆一碰上话头,就往男人最痛的事上捅,孩子在边上也不顾忌。男人最后的尊严压垮了,他进家就像进了地狱。一个月后,他另租了房子,不再回家。
夫妻好比麻辣烫,究竟啥滋味只有嘴巴清楚,能吃顺口的,眉开眼笑;吃不顺口的,就只剩眼泪了。
男人撤走以后,家里的重活轻活,包括女儿的学习辅导,全压一人肩上,她还有职称晋升需要准备,忙得她吃饭不香,睡觉不沉。她终于想到了丈夫的好处,打电话向丈夫单位的领导诉苦。老公得知后,觉得她是变了方式在败坏他的名声,宁可偷偷地拦在路上等候女儿,也不想进家。接下来,小味跌伤了腿,再重伤风,发烧至40度,又上医院又熬中药,泪水汗水双管齐下。小味想起他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上门请他俩周旋、调解。可这次轮上男人发威了,他觉得,他的一肚子苦水还要倒,女人的嚣张气焰还要煞,绝对不是回家时候。这对宝贝,没有谁相信夫妻像锅麻辣烫,没有谁想到过阳光家庭从来只属于妥协夫妻。一年后,一个提议,另一个附议,离了。
离婚后,米汁每接头一个女人,都与前任比较一次,3年过了,仍形单影只。小味等了些时,没有见到对方回心转意,再婚了,她的第二任,男女事绝对干净,工资也不错,家务也肯忙,不知怎的,就是缺少语言交集,一交谈,就让她想起米汁,就“断电”。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家庭已不是那个家庭,原先的快乐老家,碎成两爿,一爿黑咕隆咚,一爿晕头转向。他们本来只是想让对方痛苦一番,谁知痛苦把方向调过头来,让各自痛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