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楠谈到结婚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曾经问她:“做我的老婆好吗?”她说:“好啊好啊,那你得给我买5角钱的糖。”我知道,她是怕自己嫁不出去,9岁的她比6岁的我邋遢得多,鼻涕总是长长的挂在嘴唇上,袖头上满是饭渍。每一次我们玩过家家的游戏时,她总是落单,没有小朋友会挑一个满脸鼻涕头上总是生疮的女孩子做搭档的。那是我们第一次直言不讳地谈嫁娶。她喜欢我给她买的糖,我乐得有她的保护。
她生得五大三粗,我长得腼腆秀气。刘妈妈说,我们两个感情是性别错乱了。错就错吧,我的糖让她越吃越胖,她的身板也让我在其他小朋友面前越来越跋扈。两家的大人在一起时偶尔也会煞有介事地开开玩笑。“我们家的楠长大后给你做媳妇得了。”“那哪成呀!楠楠可比我们小晖大3岁呢。”“好啊,没听说吗,女大三,抱金砖。”上到初中时,这样的玩笑就少了。班里有男女生偷偷地互传纸条,我知道他们已情窦初开。学校开运动会,楠报了初三组女子800米项目。比赛结束,我端着一杯水问她要不要喝,她坐在地上,伸手来接。也许是有些手软,杯里的水就泼在她的身上。她那时还没带胸罩,只穿了件蓝色的汗衫,薄薄的,水一淋就透了。乳房的形状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从那一刻起,我开始躲避她,她见到我时也低着头走开。她哥哥结婚,我们一帮小子去凑热闹。刘妈妈逮住我逗:“小晖,新娘子好不好看啊?”我说:“很好看啊。”她又问:“哪儿好看啊?”我挣脱开她的怀抱:“她有好长好长的辫子呀!”楠安静地在一旁傻笑,已经没有长长的鼻涕灰暗的袖头了。
后来我们举家搬到了长沙,大人们经常带回来一些楠的消息。她没有考上大学,在一所私立学校复读,瘦多了,再也没有原先的那些邋遢模样,像画上的模特。这是爸爸的评价。然后就是她终于考上北京本地大学的消息。那个时候我正开始我的初恋,不顾一切的缠绵,以为除了爱情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没意义的初恋。
第二年,我的初恋情人去了美国,我也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第一个周末,按着爸爸留的地址找到楠的家时只有刘妈妈在。她仔细地端详我:“嗬,我们小晖越来越像样了啊,整个一个刘德华!”楠到中午吃饭时才回来。北京城里很少见的长辫子,低腰仔裤,玲珑起伏的身躯裹在短短的精致小上衣里,我后来才知道那是ESpRIT牌子的。她倒一点也不生分:“小晖呀,我妈老是念叨你,你是不是我妈的私生子呀?!”我有些拘谨,甚至不敢抬头看她。面前的女子细腰肥臀,有一种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美。她一把拉起我:“看看你是不是赶上我了!”幸亏我比她高了几公分。十多年未见,只有爽朗不羁的笑容还能看出她先前的影子。
两年后,楠毕业,应聘去了一家外资企业做白领。由于我去美国的日子依然遥遥无期,初恋的情人也和我拜拜了。从此,楠每个周末都来学校陪我,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告诉姐姐,有没有谁欺侮你?”我笑,还当我是矮她一头的小弟弟啊?!浓郁的女人体香却让我手足无措,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大城市的青年男女都这样亲密无间?好在楠1米7的身材给够了我面子。然后就是我们一块儿回她的家,确切点来说,是她把我领回去的。刘妈妈总是做最好的饭菜等着我们,对我还像6岁时的样子。
外企员工的荷包总是鼓胀着,她又是大我3岁青梅竹马的玩伴,除了肉身,我身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与她有关。两千多元的西服是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兜里还算不上旧的手机是她淘汰下来的……这样亲热的结果是,大三结束时,风流倜傥的我还没有一个女生肯接近,更不用说找女朋友了。四年级一开学,我就孤注一掷地开始朝我们的系花小萍进攻。先是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斯文样,再就是有意地把载有我文章的杂志借给她班里的同学看,留给她一个好名声。两个月下来,她已经对我颇有敬意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自习,在水房门口,我打翻了一个女生的茶瓶。连声地赔礼道歉之后,主动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及寝室号,对方很是惊讶:“哦,你就是王晓晖啊?!”戏演得还算圆满,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可是,尽管有过几次约会却没有一丝暧昧的成分。在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电影的烘托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萍,我们能不能再进一步啊?”“说什么呀?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和那个楠只是兄妹吧?昨天我还看见你们俩亲亲热热的呢。”语调中带着愠怒。“可是她比我大3岁啊,怎么可能呢!”说罢,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很勉强。还能向她说什么呢?这个可恶的楠,不能再和她这样搅在一起了。
再到周末的时候,我就逃到图书馆看书。心里却总是放不下,看到她在校园里见人就问的紧张样,我差一点就意志不坚定了。没有楠的那几天,也找不着合适的事做。一面暗暗地为自己加油,只要几个星期不理她,校园里见不到她的身影,女生们就会以为我是自由身了。电话打过来,我告诉我的兄弟们,只要是楠的电话就说我不在。为此,还损失了一百多元钱请这帮不义之徒。星期四的下午,公共课。老师告诉我,我姐姐叫我。我暗道不好,同学们都大笑。出来一看,果然是她,这个阴魂不散的楠。我跟在她的后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楠只是每个周末来带我回她家,帮她消灭刘妈妈准备好的丰盛食物,带我迅速投入北京的莺歌燕舞……直到听到她的话,还是未敢抬眼看她。“小晖,还记得你那时候说过的话吗?”我有些茫然:“哪时候?什么话?”“你说要我做你的那个。”“我的?我的什么?”我更是一头雾水,真的。她说:“你说过,要我做你的老婆的,还算吗?”“那时候我们上小学。你说将来要娶我做老婆,还说喜欢我长长的辫子。现在我故意在你面前说要剪短头发时,你竟然无动于衷。”
一直以为,她要的男朋友是那种喝咖啡必须要蓝山或卡布其诺,买衣服必须是名牌,知道情人节送99朵玫瑰……想不到,她会喜欢我这样一点也不小资的老土。“可是,可是你比我大3岁呀!”被幸福冲昏了头吧?怎么还敢如此提醒她我们的差距。“大3岁怎么了?你没听我妈说吗,女大三,抱金砖。”她开始喋喋不休:“每个周末我都会推掉所有的活动来陪你,难道你一直没有感觉?还有,你喜欢高明骏、莫里哀的CD,哪一张不是我费尽周折给你弄来?你来北京后的新衣,哪一件不是我为你买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不经你试穿也一样合身……”想想也是,反正这样不明不白地和她搅在一起也没有其他女生敢和我接近。再说,这两个星期我像个苦行僧,不开心,周末也没有了可口的饭菜。再见到刘妈妈,就像女婿见了丈母娘,怯怯地,有些生分。“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嗨,你好像上周没来吧,怎么了你?”“我……”我嗫嚅着,找不到合适的词。楠接过话头:“妈,他以后可就是你的半拉儿子了,以后也不叫你刘妈了,把那个姓省去直接叫您妈,行吗?”“这孩子,说什么呢!他不一直就是妈的儿子吗?”
这段时间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女朋友了,更不用为避开她而想尽办法,加上心情愉悦,写出来的稿子命中率很高,稿费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寄来。也开始有美女来打听王晓晖是谁了,不过晚了,本公子已经“名花有主”了。楠的哥哥开着一家名叫“在路上”的广告公司,我在那里实习做文案,每做成一个令客户满意的策划案,就会给我们10%的提成。自从我和楠确定恋爱关系以来,我是文思如涌,接连做成了7宗广告创意,其中有一项,在业内还颇有影响力,很多老手听说我还是个学生都不太相信。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在路上”,直接做她哥哥的助理。
第一个长假,我们去泰山看日出。晚上在山上的旅馆安顿下来后,我们去寺庙里看和尚诵经。见游人一个劲地朝另一个门洞涌去,一打听才知是测字的。早就听说泰山上测字很灵的,楠极力怂恿我一试。终于轮到我,随意写了个“情”字,那和尚气定神闲,看也不看我,侧过身疾书了几个字递与我。楠早一把抢了去。回到旅馆已是11点多钟。楠一脸地惊奇:“快来看啊,你的命!”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无神论者此刻也受到了挑战。纸上赫然留着6个字,流畅的行书,恰如我们的爱情:女大三,抱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