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想亲昵的意思,她躲开了。他再进,再躲。暗流汹涌的几个回合下来,他老实了很多,他说:半推半就是很有诗情画意的,但男女之间不光是诗情画意的,宁鹿。
1
周大伟第一次见到宁鹿的时候,场面异常惊艳,一阵风起,把办公楼前正在打电话的宁鹿的裙子掀了起来,是梦露的经典镜头。
宁鹿落荒而逃。
只一个照面,周大伟就把宁鹿看了个里外全。他走到保安那嘀咕一阵,出来的时候,周大伟已经拿到了宁鹿的办公室电话。这样漂亮的女人,连保安都会格外关注的。
看看手里的钥匙包,周大伟笑了笑,她也是太狼狈了,钥匙包丢了都没察觉。他也是应该感谢这“没察觉的”吧,要不怎有借口联系她?
周大伟喜欢风情无限的女人,显然这个就是,不但风情,而且,引人遐想。
2
拿着钥匙包去找到宁鹿。一出电梯,眼光就被一个小小的店面牵走,在楼道的最末端,浅绿色的招牌:“等待哥多”。宁鹿就站在招牌旁边等他,眼睛明亮。
宁鹿的店名,让周大伟有种莫名的兴奋,还有一些酸意。哥多是谁?一个人?一段情?还是一个符号?不管是什么,却值得她等待。
宁鹿的店,卖点鲜花,卖点衣裳,卖点首饰。周大伟想着,这真是遇到对手了,把男人的东西统统拦截在外,女孩喜欢的东西她都有,想献点殷勤都不知道送什么。
此时的宁鹿朝着周大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周大伟握住,五指薄凉。她说,真是让先生见笑,那天那样出丑,还劳驾你送钥匙包来。
一件本风光无限的事情,经她口,竟是如此凡尘不染。周大伟恍然间竟无语去接。
其实没待多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周大伟的背上却被汗水浸湿,周大伟不知道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手太强。
他,对宁鹿的兴趣已不是好奇那样简单,他想更长久以及更多。
但奇怪的是,在此后他与宁鹿长久的纠缠里,没有谁说过爱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等等的话,宁鹿也装着糊涂,有空就一起吃饭,没空就通通电话,周大伟常借着电话装相:宁鹿,等着爷,等爷的轿子去抬你啊。
宁鹿这个时候就会说,好了,有客人了,我挂了啊。
总是这句话,总是这个借口,宁鹿说不烦,周大伟也听不烦,有意思就在这儿。周大伟在喝点酒脑子有些发热的时候就会想,你宁鹿有什么好的,满院子的花我又何必非要你这朵呢?
但也就是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下一瞬间,准是拿出手机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宁鹿,等着爷,等着爷的轿子去抬你啊。
3
宁鹿从不让周大伟踏进自己的家,哪怕是他已经到了门口,她都会说,回吧。宁鹿有一头黑到亮的发,哪怕是微弱的楼道的灯光里,她的发都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这光芒让周大伟有一种触摸的冲动,在手滑过半个圈之后,他又陡然收回。
宁鹿就是有这个本事,能够将周大伟的不良企图扼杀在摇篮中。
但那天,周大伟刚要转身走,宁鹿说,进来坐坐吧,还不算晚。
于是,周大伟看到了一个能够窥见自己心灵的房间。到处都是纯净的白色,宁鹿说,白天在店里都是颜色,晚上回来想让眼睛歇一歇。
就是那天晚上,周大伟没走。他躺在宁鹿的身边,呼吸急促,他是想搞点小动作的,但宁鹿在身边一动不动让他有点不敢冒犯,宁鹿是睡了吗,连呼吸都听不到的安静。
他把手臂伸到了宁鹿的颈下,穿过,平放,让掌心向上。他有些想亲昵的意思,她躲开了。他再进,再躲。暗流汹涌的几个回合下来,他老实了很多,他说:半推半就是很有诗情画意的,但男女之间不光是诗情画意的,宁鹿。
但宁鹿仿佛没有听到。一个晚上宁鹿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周大伟睁开眼睛的时候,宁鹿已经不在身边。周大伟的手机里停留着一条未读短信:我都知道。
周大伟惺忪的睡意一下全无。
宁鹿不只是风情无限,更是智慧无边。她竟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走近她,揣摩她,不动声色了一年多。
床头上,一张照片安静摆放,照片上,她倚着他,他环绕着她,都灿烂。
就是哥多。
4
哥多原名当然不是哥多,而是王京。哥多是外号,宁鹿起的,后来在朋友圈里传唱不已,流传至今。
宁鹿16岁以后的全部人生都与哥多有关,他们是同一条胡同同一个大杂院里的邻居。就像青春不知道何时来的一样,他们的“相好”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
直到哥多25岁去美国。哥多说,鹿子,回来咱结婚。
也就是从那时起,宁鹿才知道想念的味道,能半夜里把她从梦里叫醒,心里疼啊。
所以,当哥多两年后回来的时候,宁鹿已经做好了嫁的准备。哥多那天带着她去海洋公园,说要有事情跟她说。听到这句话的宁鹿,脸红成了一个苹果,那样可爱的一种水果。
但宁鹿最终还是没有听到那句话:鹿子,嫁给我吧。
他们在路上出了车祸,鬼使神差一样,哥多的车就朝着路上的栏杆就闯过去。
宁鹿在医院里醒来没有见到哥多,他们说他在另外的房间,伤得比她重。其实她没受多大的伤,除了眼睛,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厚厚的纱布。直到十几天以后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已经被重新移植了眼角膜。
从此再没有见到哥多。他们把一堆东西交到她手里,里面还有一张眼角膜捐献同意书。
宁鹿从此用了哥多的眼睛在看世界,看这个没有了哥多的世界。
宁鹿用了三天时间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发现,她的眼睛亮到不敢让人直视。
当宁鹿无比艰难地说完这一切的时候,嘴唇上已经血色全无。
很久,周大伟才说,这些我都知道。宁鹿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了解的,但你为何出现在了这里,我是不知道的。
那次谈话以后,周大伟觉得宁鹿离自己更远了,总是淡淡的话,淡到没有任何味道和意义。看着她瘦弱得在店里穿梭,周大伟就觉得冷。宁鹿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周大伟真是想给她一个怀抱,暖暖她,也暖暖自己。
最终,宁鹿还是说了,她说,听说蒂娜在北京,周大伟,我想见见她。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周大伟突然怔住了。
5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个茶馆,周大伟说,那里离蒂娜住的地方比较近,她带个孩子远了不方便。
宁鹿的身子晃了又晃,没有躲过周大伟的眼睛。
都坐下的时候,宁鹿看到这个看上去比较娇小的美国女孩,金发服帖地顺着,很安静。宁鹿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蒂娜用了蹩脚的中国话:真高兴还能在北京见到王京的亲人,我怕两个老人受不了一直没敢去,你是我见的王京的第一个亲人,谢谢你。
在听到王京这个名字的时候,宁鹿有些费劲才想到是哥多,这么多年,哥多已经代替王京在她心里扎根。她笑笑,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你带着孩子会不容易。
“孩子”这个词让她心痛不已,那个安静的一直坐在蒂娜身边的孩子,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是爸爸妈妈完美的融合。
宁鹿早就知道了蒂娜,在她摘下纱布看到一切的时候。
哥多的遗物里不但有手术同意书,还有一封寄往美国的信和照片,信是用英文写的,但宁鹿能读懂一些。哥多说,蒂娜,我一周后就飞回美国,在这之前我需要与我之前的女朋友说清楚,请你支持我。
宁鹿用哥多的眼睛读完了这封信,没有哭。她把信和照片都收了起来。
当宁鹿把信和照片交给蒂娜的时候,她听到这个美国女孩用英语对男孩说:看,这就是你的爸爸。
宁鹿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最终没有落下。
直到出来看到周大伟,她再也没有忍住。这样委屈的三年,她全部哭出来吧,憋在心里是要疯的。
6
周大伟知道一切,哥多在最后的日子里用全部的力气给他打了越洋电话:如果你回北京,请照顾宁鹿。我实在对不起她。
周大伟是哥多去美国后认识的惺惺相惜的朋友。
周大伟知道宁鹿,知道哥多与宁鹿的故事,更知道蒂娜,因为哥多与蒂娜是因为周大伟才认识,以及爱了的。
所以,周大伟有些愧。回国后一直在想怎么跟宁鹿联系。
那场惊艳异常的见面,纯属巧合。但就那么一次巧合,成就了无数的纠纠缠缠。一来二去,周大伟把这个拒人千里的宁鹿放到了心里最宝贵的地方。
一个爱与被爱的故事条理清楚,竟用了这样长久的时间和情节。
宁鹿以很快的速度瘦下去,瘦到脸上只剩两个大眼睛,更加深不见底。周大伟常去,坐坐,走。但每次他都带了花,白色的玫瑰,有时几只,有时一束。宁鹿喜欢白玫瑰,周大伟想,她卖她的花,他送他的花,她是明白的,不是一般聪明的女人。
但宁鹿仿佛迟钝了一样,见到他,给他茶水给他微笑就是不给答案。
周大伟要去美国进行毕业答辩。
周大伟走的时候,宁鹿没有送。
下了飞机,开机,一条短信:哥多告诉我,用我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以及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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