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忧伤年代

 
爱在忧伤年代
2016-12-22 17:10:00 /故事大全

1、最黯淡的日子里,父亲母亲的爱情

我的父亲是五十年代中期湖南医学院的高材生。1959年,因为他能言善辩锋芒毕露,因为他有一个姐姐在台湾,他被划为右派,劳改了两年。大学毕业后,他被发配到了湘西一个偏远的麻风病医院。

那是真正的穷乡僻壤,山中严重缺水,有时候一桶苞谷才能换一桶水。父亲每天只能分到一大杯水,用水,喝水,都要精心算计。父亲每天接触的,便是那些神经无法指挥肌肉的麻风病人。

这一年父亲27岁了,在学校时,他的优秀曾吸引了不少女同学的关注,然而现在,她们谁也不理他了。这是父亲生命中最黯淡的日子,在那个封闭而落后的穷山沟里,我的父亲,他如饥似渴地企望着爱情的滋润。

有一天,父亲回乡探亲,偶遇邻村的乡村女医生,年轻貌美的女医生令我父亲一见钟情。我父亲在当地的才气远近闻名,再加上他对女医生的追求几近狂热,她很快被深深打动了。但她的母亲极力反对,因为我父亲是个右派。

某天早晨,女医生打开门,看见我父亲头缠毛巾,形容憔悴,靠在她家门前睡着了。显然,他在门口守了一夜。那一瞬间,女医生被彻底感动了,不顾一切嫁给了我父亲,成了我的母亲。她没想到,从此起程的苦难比她意料中的要深重得多,久远得多。

父母婚后日子的艰涩可以想见。父亲远在千里之遥的湘西,我们兄弟三人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都有过不认识父亲的可笑经历。1970年,奶奶去世。父亲不能回来,而仅有的伯父又以他没有读书没有用家里的钱为由,不愿承担起码的孝道,无助的母亲只好拆下家中的一副大门,制成棺材埋葬了奶奶。

祸不单行。1971年,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肝炎。四处求医问药,均告无效,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父亲,有一次无限伤感在对母亲说:“我要是能活到40岁就好了。”夫妻俩因此痛哭了一场。

那些日子,母亲竭尽了一个妻子的全部关爱与温柔。一面暗里饮泣,一面却强颜欢笑,努力维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希望。

父亲最终死里逃生,健康地活了下来,似乎得力于一位民间老中医的祖传秘方,只有我父亲最清楚,妻子的爱给了他怎样的力量。

70年代初,父亲终于从湘西那家麻风病院回到了故乡。但他依然是右派,依然不得志,而他的倔强与清高也依然故我,这使他在好几家单位都难以立足。最后,父亲落在了一所与母亲所在的乡卫生院相隔六十里路的乡村医院里。

事业上的不如意,使偶尔回家的父亲脸色很难看,他甚至无理地将一腔怨气发泄到了母亲身上,经常无事生非地殴打母亲。有一次,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母亲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幸亏同事们及时发现,才拣回了性命。

身为长子的哥哥,也时常遭到父亲的责骂与痛打,致使生性聪明的哥哥在沉重的家庭氛围中,渐渐畸变。后来,哥哥在18岁那年高考落第,终于引发了精神分裂症。

而母亲,仍然日复一日地用她全部的心血维系着对丈夫的忠贞,对儿女的钟爱。

2、一心要追回青春年华的父亲,被他深爱的“情人”葬送了

1977年,父亲平反,调回了县城的医院,我们三个儿女也跟随父亲来到了县城。我们尚未成人,而父亲天生不谙家务,母亲每个星期六从几十里路外的单位回来,摆在她面前的便是一大堆的琐事一大桶的脏衣服,星期天晚上,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母亲又披星戴月匆匆离去。

1979年,父亲面临高级职称考试,母亲面临中级职称考试。两人都要复习,而家庭的重负又使他们无法分身。母亲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考试,当父亲临考之时,她请了假,默默地演绎了一出现代版红袖添香。

父亲考试通过了,他以不容辨驳的实力证明了他是全县最优秀的医生。深埋了近20年的梦想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的威望日益提高,腰板也挺直了,走在街上,少不了好意或不怀好意的称许之声。

多少年后,我回忆父亲,他呈现给我的总是一张坐在藤椅上或苦读或笔耕的剪影,眉头总是紧锁着,我不知道那是过于专注的沉思,还是难以解脱的郁闷。

我10岁那年,父亲与一女病人关系暖昧,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在医院门口贴了一张小字报,以一颗童心的幼稚对那女人进行声讨,父亲知道后,愤怒地打了我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让我第一次觉得,父亲不是一个好爸爸。

我11岁时,母亲终于调来了县城,我总算拥有了完整的父母之爱。

我13岁那年冬天,是我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那些阴冷阴冷的日子,我隐隐地感觉到父母间出了什么大事。当时父亲不在家居住,母亲常常黯然神伤,我经常看见她把父亲的兄弟姐妹们叫过来,在房间里长久地低声谈话。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路过父亲上班的医院,看见门口挤满了人,钻进去一看,只见遍地是横飞的血肉,惨不忍睹。一个同学问我:“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他一阵发怵,说:“你赶快回去吧!”我心中一沉,赶紧往家中跑。

我家也挤满了人,母亲被几个亲戚搀扶着,眼睛已哭得红肿,她饮泣着对我说:“孩子,你爸爸不听话,他死了,你不要急。”

父亲的死,是因为他与某厂的一个女医生关系不正常。近几个月,父亲一直住在旅馆里,母亲曾去找过一次,感觉那屋里有个女人,但她在门口便被父亲轰了出来。父亲还威胁她:“你敢再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母亲没有对父亲的行为怎么愤怒,但那女人的丈夫愤怒了,他手持雷管、炸药,要在家中与不贞的妻子同归于尽,那女人,我父亲准备抛弃妻儿携她远走南方的女人,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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