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岂知方天明极度平静地说我接受得了。
我将布满血丝磨砺锋锐的眼神抛过去,盯着他看,同时我感觉身上到处酸痛,我的身体实在差极了。
天明回视我的眼神,同我的眼神相较,他的更深邃,更沉着,更冷静,更睿智,似乎天大的事情他都能承受得住。我又想到苏大胡子的话“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以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智甚远也!”在这个时候,我是匹夫,他是绝对的豪杰。
我象刚射过精的阳具悄悄地软下来,无力地说我接受不了,我也不想接受,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跟你妹子恋爱。
天明笑了,洁白的牙齿整齐美观,他说我没逼你,也不可能逼得了你,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感情这东西需要缓慢的过程,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愤怒了,在心底里。是吧,感情需要缓慢的过程吧,我老婆怎么不这样想?我会那么快就变得对她不好了吗?不过她知道原因也没用了,她跟了方天明应该比跟我有前途得多。你方天明也真他妈没劲,你妹子嫁不出去吗?那么优秀的姑娘嫁给哪个王孙公子不成,偏得在我这棵歪了脖子烂了躯干的酸枣树上吊死?没出息,没前途,没他妈做人的正经样子,跟我这儿推销妹子来了。我强忍愤恨和身体的虚弱,牙齿咬得死死的。
天明劝我冷静一下,并说他有要事得先走。我没吱声,感觉他起来去吧台买了单,然后出门驱车而去。
我他妈怎么冷静?
不想了,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的。我扭头看那个汉子,他也正怯怯地看着我。我打量他,瘦瘦弱弱,满脸都是苍桑,眼角似乎都带着愁苦,骨节粗大的手表明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见我看他,急忙低下头去。
我的祖上都是农民,所以我对农民、对泥土都充满了感情。于是尽可能温和地问他:你是外地人吧,怎么到这里了。
一句话问出口,老汉的眼角立马儿湿润。我递给他餐巾纸,他没接,用破蒲扇般的大手抹了一把脸,说俺是安徽人。我说那可真是挺远的,递给他一杯白酒,他怯怯地说真不好意思,平白无故地吃您的饭喝您的酒。我听这口气说明他也是个爱酒之徒,这也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好酒的人与人之间很容易沟通,很容易成为好朋友。就象我跟巴愚、单如疯,起先也是因为喝酒而结交的,随着酒量的增大友情递增酒劲加大度数也越来越高,我们的确是酒肉朋友,酒肉朋友的要点重于“朋友”而轻于“酒肉”。
安徽老汉呷了一大口酒,那喝法绝对是20年前村里小卖部买酒喝的典范:那时村里都有合作社,黑色木柜台上总有一只酒坛子,里边盛着村醪或是当地出产的白干,好酒的汉子们通常都会拿1角钱的毛票递过去,售货员用木制或者铝制的酒提子打出一提子,倒进磁杯里,买酒人大多一饮而尽,掏出口袋里的花生米或者糖豆扔进嘴里咀嚼两下,没条件的也有在柜台的铁钉子箱里捡根钉子在嘴里吮吸两下,就此心满意足。
我知道一口酒满足不了安徽老汉,就提议两人把杯中酒干了。老汉这次没客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又叫了一瓶白酒,对他说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畅快儿说吧,我愿意做你忠实的听众。
老汉感激地看看我,把外出来此的原因一五一十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