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不了的清福
作者:尧山壁
小田出生于农村,从小跟父母田垄里滚爬,养成艰苦奋斗的作风,大学毕业考上省级公务员,两年后辞职下海,由业务员变成老板,买房买车,没顾上搞对象,先把父母从农村接来,自己天南地北地跑业务去了。
二老受了一辈子的苦,不会享清福。儿子出门前,给他们雇了个保姆,他们觉得家里来了个外人,不放心,出来进去跟着,挤对得人家甩袖子不干了。走了更合意,不会用电用煤气,买馒头喝自来水,吃饱喝足院里打转转,有劲儿没处使。
他家住一楼,门前有块草坪。老太太说能养一只羊,老头说不如种菜,浇水方便。蹲下去拔草,这草根深,得用手抠。刚抠出锅盖大一片,老保安来了,说现在可不是三年困难时期了,不缺吃的,这是公共绿地,可不能破坏。
开荒不成,老田盯上门前那对儿垃圾箱,又高又大,一个绿色一个黄色,分可回收的、不可回收的。老田说,世上哪有不能回收的东西。城里人不会过日子,吃的穿的,旧鞋旧袜,什么都往里扔;过时的儿童玩具,农村孩子见都没见过呢。叫什么垃圾箱,分明一只百宝箱。还有人买的冰箱电视,拆下的包装堆在一边,都白白拉走了,交到废品站就是钱啊。不如先下手为强,运垃圾的车每天下午五点到,他吃完午饭就动手,一件件翻,翻个底朝天,能用的都捡出来。开始翻前后楼的,后来全小区的垃圾箱,挨个翻一遍,大捆小捆地往家背。老保安开始光撇嘴,后来觉得也无可指责,小区管理条例也没明文禁止,没再管。
小区里的果树多为野生品种,土桃、山杏、杜梨、黑枣,也有嫁接过的柿子、核桃、大枣,为了观赏都是从苗圃买来的成树,成本不低,镐把粗的一棵樱桃八百元,碗口粗的一棵山里红一千二百元。因为有了这些果树的点缀,小区的田园风光更加浓郁了。老田来晚了,没赶上春天桃杏花开、万紫千红,赶上了秋季果实累累、满园飘香。
湖畔秋千旁,有两棵花椒树,密密实实枝头间,星星点点花椒粒。这种树天生有自卫能力,树干疙瘩瘤球,枝叶遍布针刺。老田不怕,一手扳树枝一手伸进去,硬是把两棵树摘得干干净净,摘了多半脸盆,洋洋得意,逢人便送。当然代价是有的,手上横三竖四挂满血印,有的还浸出花椒大的血珠,老保安身后指点:看把他能的。
广场东南角上一棵苹果树,挂满了铃铛般的果实,由青绿变黄白,随风散发淡淡果香。半大小子们伸手摘,跳起来够,咬一口口感不好,随手扔了。几天过去,树冠低处果实所剩无几。老田看着手痒起来,要施展一下当年扒瓜遛枣的本事。第二天起早来到树下,手心吐口唾沫,三下两下就蹿上树杈,四面八方出手,摘一个扔一个,老婆张开床单接着,不大一会儿中层摘完了,只剩下树顶几个苹果,结结实实长在树梢上。老田手脚并用,使劲摇晃不见效果。从树上溜下来,举起带来的丈八竹竿,乒乒乓乓敲打起来,终于结束了战斗,收获了多半面袋苹果,得意洋洋回家去了,留下一地树叶狼藉,也没给清扫。老保安拿来一把扫帚给他擦屁股。
儿子小田从国外回来,一进小区,老保安就跟在后面参上一本。小田还没进院门,老远就闻到一股烂苹果味,进门一看更惨了,啤酒瓶、易拉罐摆了一院子,纸箱皮塑料板一捆一捆堆成山,自家的豪宅变成了废品站,小田鼻子都气歪了,想骂几句又张不开口,当天下午就跑到服务公司,领回家一个男保姆,当面对二老介绍:“这是李家政,负责管理你们,干什么得经他同意。”
老田一听脸儿都变了,家里来了个政委,还不跟当年驻村工作队一样?这么一想就瑟瑟发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戒了两个月的烟又抽起来。听隔壁儿子打着呼噜,老两口愁了半夜,天不亮就悄悄跑路了。